有一天,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外传?”
他说:“你以为没人试过?我亲眼见过一个人,把写好的证据塞进馒头袋,请一个退厂工带出去。”
“结果呢?”
“那人第二天没来上班,宿舍铺盖全被收走。馒头袋在保安室的垃圾桶里被我翻出来——被撕了。”
“你知道为啥送不出去?”
我摇头。
他冷笑:“外面不是不信,是没人关心。”
“这种事,你要等他们来救?不如等鬼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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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们收工后躺在堆料棚边,他看着天上的月亮说:
“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其实就是现代的奴隶?”
“哪种?”
“系统奴隶。合同、工资、饭票、住宿全掌握在一个封闭空间,你无权谈薪、无权辞职、无权病假、无权逃离。”
“连死人,都是他们登记的死人。”
“你要活,就得演;你要真活,就得换命。”
我沉默。
这话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没人这样说得这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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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老六神秘地递给我一个名字。
“她能出声。”
我接过,纸上写着:“庄悦,出纳兼会计。曾暗中保存一份未修改的工资名单。”
“她也在我们名单上?”
“不是,她是名单之外的人。”
“你信她?”
“她被罚过。因为她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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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
这个厂里,能说实话的人,早晚都会来我们这间修配角落。
而我们,就是记录这些“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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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尾那晚,老六在灯下补图,忽然笑了一句:
“你现在像什么知道不?”
我摇头。
“像当年的我。”
“你后悔过吗?”
他不说话,许久才低声道:
“我后悔的,不是留下来,而是没早点开始记录。”
我轻声说:“那我们现在开始,也不算晚。”
他点头:“是,但记得——你要翻身,得先变成‘他们’。”
“可如果你变成了,就别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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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回答。
因为我知道:
我不会变成他们,我要在他们面前,把真相一刀刀剖出来。
就像锈铁,在高温里,才能熔出新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