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首 我支持你(2 / 2)

“明天去码头贴海报吧。”赵未曦递来半罐没喝完的啤酒,标签上印着“破碎家庭特供”,不知谁撕的玩笑贴纸,“姚峙暄说,集装箱的回声能让我的跑调变成迷幻效果。”李栖野接住时,指尖划过对方掌心的茧子,和自己握鼓槌的位置一模一样——那是在超市搬货、在酒吧洗杯子、在暴雨里修鼓组磨出的印记。

三人在凌晨的路灯下分食冷掉的烤冷面,姚峙暄用番茄酱在餐盒上画新LoGo:三个床位拼成的星星,中间那个床位的床头,歪扭地刻着“李栖野的破镲片”。远处传来垃圾车的轰鸣,李栖野的手机震动,母亲发来条空白短信——这是她离婚后第17次收到的、永远说不出口的问候。

她把手机倒扣在鼓槌旁,看着姚峙暄用贝斯弦把三人的工牌串成项链,赵未曦正在给吉他上最后一道弦。锈迹斑斑的钢线在路灯下泛着微光,像极了童年记忆里,父母争吵时摔碎的、那些再也拼不回去的星星。

“该回去补漏了。”赵未曦收拾起琴盒,蓝布披风扫过地面,焦痕在路灯下明明灭灭,“管理员说再漏雨就要收走我们的鼓。”李栖野踢了踢鼓包,镲片碰撞声惊飞了墙根的流浪猫:“怕什么,老子用贝斯弦把屋顶缝起来,再让姚峙暄画个比月亮还大的‘床位狂想者联盟’,看谁还敢赶我们。”

姚峙暄突然举起贝斯,弦上还挂着从李栖野母亲旧物里拆的珍珠项链:“我决定了!下首歌叫《缝纫机与离婚证》,副歌部分要让全酒吧的酒杯都跟着鼓点跳舞!”她蹦跳着撞开后巷铁门,生锈的门轴发出吱呀声,像谁在深夜里轻轻哼起的、跑调的摇篮曲。

李栖野落在最后,摸了摸鼓槌上的毛线套,指尖划过母亲织错的针脚。远处,赵未曦正在帮姚峙暄捡起掉落的亮片,两人的笑声混着夜市残留的烟火气,在深秋的夜里荡开。她知道,父母离婚时判给她的那半间卧室,早已被继母改成了衣帽间,但此刻,漏雨的仓库、跑调的琴弦、两个比血缘更亲的伙伴,正在用破铜烂铁拼凑出只属于她们的、永不塌陷的星空。

锈铁酒吧的霓虹映着三人摇晃的背影,李栖野突然加快脚步,鼓槌敲出欢快的节奏。姚峙暄的贝斯声追上时,赵未曦的吉他正好卡住节拍,三人在空荡的后巷里放声大笑,惊起的麻雀掠过“床位狂想者联盟”的涂鸦——那是姚峙暄用母亲的口红画的,三个小人手拉手,中间那个的鼓槌上,永远缠着半旧的毛线套。

码头的集装箱在晨雾里投下青灰色的影子,李栖野蹲在生锈的铁板上调试鼓组,鼓槌敲在废弃的油桶上,回声惊起群聚在缆绳上的海鸟。姚峙暄正把捡来的渔网剪成流苏,用生锈的船钉固定在贝斯边缘,海风灌进她破洞牛仔裤时,会发出类似管风琴的呜咽——这是她新发明的“海风效果器”。

“未曦姐,把你爸公司的宣传页贴音箱上!”姚峙暄抖开从赵未曦父亲单位顺来的传单,“cEo的脸正好当我们的LoGo,反正他也不会来看演出。”她用马克笔给印着“诚信为本”的海报添了顶朋克莫西干头,油墨渗进铁板的锈迹,像朵在工业废墟里绽放的蓝花。

赵未曦低头给吉他缠新弦,钢线是从码头废弃的起重机上拆的,指尖被海盐侵蚀得发疼。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父亲发来条带定位的短信:“你妈在你打工的超市摔倒了,现在在三楼外科。”她盯着定位地址,想起今早看见母亲在货架前挑选蓝墨水,却在视线相撞时迅速转身,仿佛她是件被退货的次品。

“我去医院。”赵未曦突然站起来,琴盒带勾住了渔网流苏。李栖野立刻攥住她手腕,鼓槌上的毛线套擦过她手背:“别去,你爸上周刚剪断你的琴弦。”姚峙暄从贝斯后探出头,手里举着半张从急诊室捡的x光片:“上次你妈住院,护工说她偷偷听我们的演出视频,把手机藏在枕头底下。”

集装箱顶的雨水突然滴落,砸在李栖野的军鼓上。她摸出皱巴巴的全家福照片——那是从父亲再婚请柬里掉出来的,继母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像条冰冷的蛇。“去可以,”李栖野把照片折成纸船,放进盛雨水的铁桶,“但得带着吉他,在病房里弹《床位上的流星》,让你妈知道破音比心电图的滴答声带劲。”

姚峙暄突然举起贝斯,琴弦扫过集装箱边缘:“我发明了‘病房摇滚’!用输液管当效果器,监护仪的滴滴声当节拍器——”她晃了晃从医院清洁车顺的腕带,上面还贴着“赵未曦母亲”的标签,“未曦姐,你弹Intro时,我就把贝斯弦绷在病床护栏上,绝对震撼。”

仓库的租金催缴单被海风掀起,拍在赵未曦腿上。她想起管理员说“再拖欠就把鼓组扔进黄浦江”时,李栖野把鼓槌戳进对方的烟灰缸,烟头在她皮衣上烫出的洞,现在正被姚峙暄用亮片补丁补上。手机再次震动,母亲发来张照片:住院部走廊,父亲的公文包搁在长椅上,露出半截她初中时的奖状——“三好学生”的边角被揉得发皱。

“不去了。”赵未曦突然坐下,指尖按在生锈的琴弦上,“今晚码头有工人聚会,我们的演出费能抵半个月租金。”她望着姚峙暄用绷带缠满的贝斯颈——那是昨天在废品站搬运时划伤的,突然笑了,“再说,你妈织的毛线套还在镲片上,我可不想被医院的消毒水味熏坏了摇滚气息。”

李栖野弹飞烟头,火星溅在姚峙暄新画的海报上——三个女孩站在床位拼成的小船上,船帆是赵未曦烧焦的蓝花窗帘。“码头的混响效果比仓库好三倍,”她敲了敲油桶鼓,回声惊起群鸥,“等赚够租金,老子要给镲片装个霓虹灯,就用你爸公司的废电线。”

姚峙暄突然指着海面笑:“看!穿皮靴的姐姐带着她的朋克团来当观众了!”远处,几个染着银灰头发的女孩骑着改装自行车,车铃响成一片,车把上挂着用输液管编成的荧光手链——正是她们在夜市摊位卖剩的“床位狂想者”周边。

暮色漫进码头时,三人挤在集装箱阴影里分馒头。姚峙暄把贝斯弦调成海鸥的叫声,李栖野用鼓槌敲着空酒瓶,赵未曦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空白短信。她摸了摸吉他上的小蓝花,姚峙暄今早用码头的铁锈水重新描过,颜色比任何时候都浓烈,像道不会愈合却永不褪色的伤疤。

“该上台了。”李栖野把鼓槌甩得呼呼生风,毛线套在暮色中划出残影,“今晚唱《离婚协议书上的五线谱》,副歌部分全体跳水——当然,是跳进集装箱里的雨水坑。”姚峙暄把贝斯背带调成最长,亮片在渐暗的天光里像落潮的星星:“我给歌词加了新段落,‘当缝纫机吞掉最后一颗星,我们用鼓槌在离婚协议书上敲出心跳’。”

赵未曦望着远处货轮的灯光,想起十六岁那年,父亲把她的吉他扔进垃圾桶时,母亲偷偷塞进她口袋的、绣着小蓝花的手帕。现在,那手帕正垫在她的琴盒里,旁边是李栖野从继母衣柜顺的旧皮衣,姚峙暄用手术胶带粘好的贝斯弦。海风带来咸涩的潮气,却盖不住伙伴们身上廉价香水混着铁锈的味道——那是属于她们的、独一无二的摇滚气息。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集装箱顶的积水震出细密的波纹。李栖野的鼓点敲碎了暮色,姚峙暄的贝斯弦擦过生锈的铁板,赵未曦的吉他跑调得比任何时候都厉害,却看见穿皮靴的女孩们在货堆上甩头,码头工人用扳手敲着油桶应和。她突然明白,有些声音不必完美,只要能穿过锁着的房门、离婚协议书的纸页、母亲不敢落下的眼泪,就足以在这布满裂痕的世界上,凿出属于她们的星光。

货轮的汽笛与鼓声共振时,赵未曦看见远处有个身影顿在路灯下——是母亲,围巾裹得老高,手里攥着个蓝布包。她的手指在弦上停顿了零点一秒,李栖野立刻加大了底鼓的节奏,姚峙暄的贝斯声如浪涌般盖过所有杂音。当唱到“我们的床位是永不沉没的船”时,母亲转身消失在雾里,蓝布包的边角一闪,像朵被海风揉碎的小蓝花。

暮色中的码头渐次亮起灯火,三人的影子被集装箱投在潮湿的地面,鼓槌、吉他、贝斯的轮廓交织成歪扭的星星。姚峙暄突然掏出荧光漆,在集装箱侧面画下新的LoGo:三个床位飘在海浪上,中间那个床位的床头,歪歪扭扭写着“床位狂想者联盟”——这次,每个字都沾着码头的海盐,在晚风中慢慢结晶成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