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光头男人碾灭烟头,鞋跟在水泥地上踩出火星,“三天后带够租金,或者带够布料。”临走前他踢了踢地上的鼓包,镲片发出一声脆响,“再让我听见跑调的破嗓子,老子直接砸了你们的破吉他。”
铁门重重关上的瞬间,姚峙暄腿一软跌坐在鼓凳上,手机“啪嗒”掉在地上:“吓死我了,刚才手机差点没拿稳。”李栖野甩了甩手上的血,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却被赵未曦一把抓住手腕,低头用嘴扯开包装帮她贴上。
“你刚才真帅,”姚峙暄望着李栖野被划破的虎口,突然笑出声,“像电影里的女战士。”她捡起地上的亮片布料,在暮色中晃了晃,“不过他说的演出服……我们真的要给那些混混做衣服吗?”
赵未曦收拾起地上散落的琴弦,指尖抚过吉他上的划痕:“总比没地方排练好。”她抬头望向仓库顶部的破天窗,暮色正从那里漏进来,给李栖野的皮衣镀上一层温柔的边,“而且,”她突然想起姚峙暄设计的演出服草图,“说不定,这是我们第一次‘演出’呢。”
李栖野踢了踢脚边的鼓槌,镲片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管他是谁,只要敢碰我的鼓,我就用鼓槌敲碎他的烟头。”她掏出烟盒,发现只剩最后一根,却递给了赵未曦:“要不要试试?减压。”
赵未曦笑着推开,从帆布包里拿出碘伏棉签:“先处理伤口吧,女战士。”姚峙暄凑过来,用手机闪光灯照亮李栖野的虎口,突然指着她的手笑出声:“你这创可贴贴歪了,像个歪嘴的摇滚明星。”
仓库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混着远处便利店的招牌灯光,在深秋的暮色中织成一张摇摇晃晃却温暖的网。赵未曦摸着吉他上的旧琴弦,突然发现刚才争吵时崩断的弦,不知何时被姚峙暄用亮片线临时绑好了,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像撒了把星星在琴弦上。
接下来的三天,三人在超市、酒吧和布料市场之间疯狂奔走。赵未曦在超市加班到凌晨,用加班费买了最便宜的隔音棉;李栖野在酒吧向熟客讨来几卷旧胶带,把仓库的破窗户封得严严实实;姚峙暄则蹲在布料市场的边角料堆里,挑出足够做三件夹克的黑色亮片布,甚至顺了几包裁缝剩下的铆钉。
第三天傍晚,当光头男人带着小弟们走进仓库时,迎接他们的是焕然一新的角落:鼓组被隔音棉裹成了毛茸茸的怪物,吉他弦上挂着姚峙暄用安全别针串成的银色流苏,就连墙角的旧铁架,都被她用荧光漆画满了歪歪扭扭的音符。
“这是给你们的定金,”赵未曦递上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三人凑出的一半租金,“剩下的,用演出服抵。”姚峙暄立刻展开手中的黑色夹克,亮片在手机灯光下炸开一片银河,领口处绣着小小的齿轮图案——那是她们偷偷用赵未曦的工牌卡针绣的。
光头男人摸着夹克上的铆钉,突然哼了一声:“算你们机灵。”他转身时,夹克的亮片在铁门缝隙漏进的月光下一闪,像谁在深秋的夜空中撒了把碎钻。等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姚峙暄立刻扑向鼓组,掏出藏在镲片下的笔记本:“刚才看到没?他嘴角抽了一下,明明很喜欢!”
李栖野调好鼓凳高度,鼓槌在指间转出漂亮的花:“赶紧排练,趁老子现在手还没抖。”其实刚才谈判时,她后背的冷汗早把皮衣内衬浸透了。赵未曦插上吉他插头,突然发现姚峙暄在每个人的乐器上都贴了小小的贴纸:她的吉他上是歪歪扭扭的“未曦”,李栖野的鼓上是冒烟的烟头图案,而姚峙暄的麦克风上,贴着三个小人手拉手的简笔画,旁边写着“床位狂想者联盟”——这是她们第一次正式喊出乐队的名字。
琴弦再次响起时,破音依然存在,鼓点依然不稳,姚峙暄的歌声还是会跑调。但这一次,仓库的铁门没有被撞开,只有晚风从天窗灌进来,带着远处便利店的关东煮香气,和三个女孩越来越坚定的和声。赵未曦望着墙上姚峙暄用荧光笔写的“我们是床位上的狂想者”,突然觉得指尖的刺痛不再那么明显,因为她知道,有些东西,正在这满是裂痕的仓库里,一点点生长成她们期待的模样。
仓库的铁皮屋顶在夜雨里敲出密集的鼓点,赵未曦对着手机屏幕上的节拍器练习扫弦,指尖的创可贴被汗水泡得发白。李栖野斜靠在鼓组旁,叼着半支烟看她反复练习同一小节,烟灰簌簌落在鼓面上:“别死磕了,你弹的《生日快乐》都比这曲子顺。”
“闭嘴,”赵未曦头也不抬,指甲在三品弦上按出红印,“这是姚峙暄写的第一首歌,必须弹对。”她盯着手机备忘录里歪歪扭扭的歌词——《床位上的流星》,副歌部分画满了星星和齿轮涂鸦,那是姚峙暄熬夜三天的成果。
姚峙暄正蹲在角落用热熔胶修补麦克风支架,闻言抬头笑出小梨涡:“其实跑调也没关系啦,我们的风格就是‘狂想者专属破音美学’!”她举起修好的支架,上面缠着从旧毛绒玩具上拆下来的亮片流苏,“你看,麦克风现在像不像拿着魔法棒的摇滚仙女?”
李栖野突然弹起烟灰:“楼下便利店老板说,周五晚上可以让我们在门口空地表演。”她碾灭烟头,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报酬是十包鱼丸和免费热奶茶。”
赵未曦的手指猛地按错弦,杂音在仓库里回荡:“真的?”她眼里亮起光,又很快暗下去,“可是我们连首完整的曲子都没有——”
“错漏百出才是我们的特色啊!”姚峙暄跳起来,不小心撞翻了装铆钉的铁盒,“想想看,三个女孩在便利店门口弹跑调的吉他,敲得镲片乱响,多酷!说不定会有人拍视频传到网上,然后我们就——”
“然后就被城管赶走。”李栖野打断她,却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封皮上贴着姚峙暄画的三人小像,“不过我写了新的鼓点,试试合不合你的破琴弦。”
夜雨渐歇时,三人第一次完整地合了一遍《床位上的流星》。赵未曦的吉他在副歌部分突然跑弦,李栖野的鼓点却巧妙地加快半拍,把走调的旋律拽回轨道;姚峙暄的歌声在“流星划过出租屋的天窗”那句突然破音,却对着赵未曦眨眨眼,故意拖长尾音让破音变成独特的颤音。
排练结束后,姚峙暄突然掏出三支荧光笔:“来!在乐器上写脏话!”她在自己的麦克风上画了个吐舌头的笑脸,“摇滚乐队就要有叛逆的印记!”李栖野在军鼓上歪歪扭扭写了“去他妈的完美”,赵未曦犹豫半天,在吉他琴颈内侧画了朵小蓝花——那是她离家时,母亲绣在她校服上的图案。
周五傍晚,三人把乐器搬到便利店门口时,天空正飘着细雪。李栖野的皮衣里塞着姚峙暄改的亮片内搭,鼓槌在指间转得呼呼生风;赵未曦的吉他弦上挂着姚峙暄用回形针做的星星挂饰,每根弦都重新调过三遍;姚峙暄穿着自己改的破洞牛仔裤,裤脚缀着从窗帘上剪下来的流苏,举着麦克风像举着权杖。
“大家好,我们是——”姚峙暄突然卡住,回头望向伙伴。赵未曦和李栖野对视一眼,前者轻轻点头,后者把鼓槌敲出清亮的泛音。
“床位狂想者联盟!”三人异口同声,便利店的暖光映着她们发亮的眼睛,哈出的白气在冬夜里凝成小小的云。
第一首曲子响起时,赵未曦看见街角有个穿校服的女孩停下脚步,手机镜头对准了她们。李栖野的鼓点比练习时快了半拍,却意外地和姚峙暄的跑调形成奇妙的和谐;姚峙暄唱到“我们的和弦是生锈的钥匙”时,故意把麦克风凑近镲片,让杂音变成独特的伴奏。
雪越下越大,便利店老板真的端来热奶茶,放在鼓组旁边。当唱到副歌时,赵未曦突然看见远处有个身影顿了顿——是她的父亲,正站在街灯底下,围巾裹得老高,只露出半张脸。她的手指在弦上停顿了零点一秒,李栖野立刻加大了鼓点,姚峙暄不明所以地提高了嗓音,把她漏掉的半拍硬生生补了回来。
曲终时,便利店门口已经围了七八个路人,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姚峙暄对着镜头比出夸张的摇滚手势,李栖野偷偷把热奶茶塞给冻得发抖的赵未曦,后者却望着街角,只看见路灯下残留的一片雪花,和父亲离开时踩碎的半片烟头。
雪夜里,三人挤在便利店的暖气旁分鱼丸,姚峙暄突然指着手机屏幕笑到流泪:“看!有人给我们拍了视频,标题是‘三个女疯子在雪地里弹棉花’!”李栖野抢过手机,却看见点赞数在飞速上涨,评论区有人问:“床位狂想者联盟?在哪能听到你们的歌?”
赵未曦咬着鱼丸,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突然想起出租屋的床位——三张单人床拼在一起,中间堆着姚峙暄捡来的旧沙发,李栖野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明明灭灭,自己的吉他靠在墙角,琴弦上还挂着没摘的星星挂饰。原来所谓的狂想,从来都不是遥不可及的舞台,而是三个女孩在漏水的屋顶下,用跑调的歌声织成的、属于她们自己的星空。
便利店的灯光映着她们冻红的脸颊,李栖野突然掏出烟盒,发现里面躺着姚峙暄塞的棒棒糖——草莓味,她最讨厌的口味。姚峙暄正举着手机规划下一场“巡演”:“下周去学校后门!那里有流浪歌手,我们可以和他们battle!”赵未曦笑着摇头,指尖抚过吉他上的小蓝花,突然觉得掌心的刺痛,原来可以变成星星的形状。
雪还在下,便利店的门铃不时响起,带着寒气的风卷着传单和梦想的碎片涌进来。三个女孩在暖光里碰了碰装鱼丸的纸杯,像碰响了人生第一枚真正的音符。赵未曦知道,前方还有无数个需要修补的水管、谈崩的租金、跑调的夜晚,但此刻她望着伙伴们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只要她们还挤在那张破床上,只要琴弦还在震动,所谓的未来,大可以像姚峙暄画的涂鸦一样,歪歪扭扭,却闪着独一无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