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元年十二月初六,雪压太学琉璃瓦,檐角冰棱垂如剑戟。王巧儿攥着鲁班尺的手心沁出汗珠,粗布裙角的锚链纹被炉火烧得发暖,却抵不过廊下传来的冷言冷语:「听说今日授课的是个女匠人?」「太学讲坛,竟成了匠户卖艺之所!」
她抬眼望向「辟雍」大殿,七十二根朱漆柱上的「忠孝廉节」匾额被雪光映得发白。掌院李东阳咳嗽两声,袍袖拂过讲台上的《梦溪笔谈》:「诸位生员,今日请考工院王女史讲解『磁石磨针法』,尔等需潜心格物。」
太学生员周弘祖「嚯」地起身,腰间玉佩撞在案几上:「李大人!《周礼》『六艺』皆士大夫之学,岂容匠人玷污?」他故意将「匠人」二字咬得极重,目光扫过王巧儿腰间的验铜符——那是考工院新颁的火漆印,形制竟与他祖传的「火德」纹玉佩相似。
王巧儿不慌不忙,从木箱中取出水碗、磁针、罗盘。松木磁针在她掌心转了三转,「当」地落入碗中,水面漾起细微波纹。「沈括言『水浮针多荡摇』,」她摸出算筹,摆成三角阵列,「但若以铜片托底,再用《九章》勾股术校准角度......」话音未落,磁针竟稳稳指向正北,罗盘刻度与碗边刻线分毫不差。
「这......」周弘祖瞳孔骤缩,他分明看见磁针尾部缠着极细的蚕丝,却想不通为何比自家罗盘精准数倍。
「周生可知,」李东阳适时开口,「宣德年间宝船能七下西洋,便用此『水浮磁针改良法』。」他翻开《郑和航海图》残页,「匠人王景明曾在龙江船厂改良罗盘,此乃《航海拾遗录》所载。」——实则是昨夜张忠伪造的「史料」,纸角还带着松烟墨未干的痕迹。
王巧儿趁热打铁,展开牛皮图纸:「诸位请看,此为『双螺旋磁偏角测算表』,」她用算筹点着图中曲线,「北京与广州磁偏角相差二度,可借《九章》「衰分术」换算......」
「慢!」周弘祖拍案而起,「此乃天象奥秘,岂是人能算尽?」
「天象?」王巧儿冷笑,从袖中摸出块磁铁矿石,「不过是铁矿石与地脉相感。太学后山便有磁石矿,周生若不信,可随我去试采。」她故意忽略矿石原教材上的现代术语,只将「宣德年间磁石开采例」咬得极重。
殿外忽有马蹄声疾驰而过,锦衣卫快马送来急报:「启禀李大人!山西阳城铁厂炼出纯铜,匠人用『松烟墨验铜法』截获私铜万斤!」报信士兵袖口露出半截「工」字旗角,显然是考工院调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