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伊犁·七(2 / 2)

\"你明知道22号我要朗诵!\"我摔了钢笔,墨汁溅到她的相机包上。

嘉怡慢慢擦着帆布上的墨迹:\"战地记者没有黄金周。塔利班刚宣布要在22号处决女教师代表团。\"

\"那我的首秀呢?Giorgio好不容易请来的《世界文学》主编呢?\"

\"所以我在帮你找解决方案啊。\"她调出视频通话记录,屏幕上是她喀布尔的线人,\"这位会说维吾尔语的法国记者愿意当现场翻译...\"

我夺门而出,在雨中的巷子里狂奔。不知跑了多久,突然发现站在学院美术馆门口——卡拉瓦乔画里的圣徒仍在流血,但今天没人在此驻足。

手机震动。是嘉怡的信息:\"回新疆那年你25岁,说'宁可饿死也要写真实的诗'。现在威尼斯让你饱了,但饱得写不出东西了对吗?\"

雨滴在手机屏幕上炸开。我走回展馆角落,在那幅融合了维吾尔特征的圣徒素描前坐下,重新打开文档。

天亮时,《真正的边境》完成了。这次没有生硬的押韵,只有喀什老城的陶匠、帕米尔高原的牧羊人,以及他们用母语讲述的、却从未被真正听见的故事。我把邮件发给文学节策划,抄送了嘉怡。

回到住处时,她正在收拾行李。看到我进来,举起两张打印纸:\"猜你需要这个。\"

那是她熬夜翻译的诗稿法文版,页边还标注了维吾尔语原音的发音要点。我注意到她把\"处决\"改成了\"殉道\",在脚注里解释这个词在突厥语系中的宗教含义。

\"法国记者说可以代读。\"她扣上行李箱,\"但我觉得...你该自己站在那个舞台上。\"

我按住她发抖的手:\"我们改道喀布尔吧。\"

嘉怡猛地抬头,鼻尖上的小雀斑在晨光中格外明显:\"什么?\"

\"欧盟文化基金主席去年去过阿富汗。\"我打开文学节官网给她看往届照片,\"如果能在喀布尔完成朗诵,通过视频连线...\"

她突然扑过来抱住我,相机镜头硌得我肋骨生疼。我们跌坐在一堆玻璃片中,那些彩色的光斑落在地图上,正好覆盖着兴都库什山脉的位置。

Giorgio知道后,送来台老式卫星电话。\"1999年我在萨拉热窝用的。\"他狡黠地眨眨眼,\"连炮弹都炸不坏信号。\"

出发前夜,嘉怡神秘兮兮地带我去圣特罗瓦索造船厂。月光下,工匠正在给新造的贡多拉刷最后一道漆。

\"威尼斯人相信,\"她拉着我摸船首的钢刃,\"只要摸过龙骨,就一定会回到这里。\"

我们的倒影在水面摇晃,突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潮水打碎。嘉怡趁机往我手心塞了件东西——是那个天鹅玻璃镇纸,现在装着我们的诗稿微型胶片。

\"老师傅的孙子帮忙做的。\"她耳语,\"比U盘可靠多了。\"

飞往迪拜的航班上,我重读父亲《丝绸与潮水》的末章:\"真正的诗不在纸上\/而在驼铃消失的方向\/在翻译丢失的韵脚里\/在海关官员撕碎的\/那页签证申请表背面。\"

嘉怡靠在我肩上睡着了,相机里存着刚拍的云海。空姐来送饮料时,我正往《真正的边境》手稿上添加最后一行:\"此诗写给将去喀布尔的光\/以及所有未被潮水冲散的偏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