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的夜像被泼了浓墨,路灯在沙尘里晕出模糊的光圈。陈默盯着茶几上东倒西歪的酒瓶,杯底暗红的残酒让他想起小时候,福海县监狱旁 “新房子” 院子里晒的辣椒。那时他们一家七口挤在三间土平房里,烧无烟煤的炉子总在冬天冒起浓烟,呛得妹妹陈瑶直咳嗽。
“爸,这么多年,您为啥一直不和我妈在一起?逢年过节也不见你们联系。” 陈默的声音撞在贴满报纸的墙面上,又弹回来。他摩挲着烟盒,想起高中时在羊圈旁偷偷抽烟,被父亲抓个正着,皮带抽在背上的疼似乎还留在皮肤上。
陈建军握着酒杯的手猛地颤抖,杯沿擦过桌面发出刺耳声响。这个身高 185cm 的男人,此刻佝偻得像院子里那棵老榆树。他盯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那双手曾在监狱工地搬过砖,也打过调皮的陈默和陈辉。“默子,有些事,你早晚得知道…… 我和你妈,在离开福海县教育局后就离婚了。”
陈默 “嚯” 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声音。记忆突然翻涌:1990 年他去河北师大前,母亲在那间 25 平的卧室里,偷偷往他行李塞了十个煮鸡蛋;哥哥陈宇去和田当狱警那天,父亲蹲在羊圈边抽了一下午烟;而妹妹陈瑶总在夏天的小厨房里,踮着脚帮母亲烙饼。原来这些温暖的碎片,都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家。
“什么?你们离婚了?” 陈默额头上青筋暴起,想起上大学留马尾辫回家,父亲皱着眉说 “不男不女”,母亲却偷偷给他塞零花钱。“这么大的事,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突然意识到每次寒暑假回家,父亲总借口去朋友家,一待就是整个假期。
陈建军伸手揉太阳穴,这个动作和弟弟陈辉烦躁时一模一样。“你和你弟还小的时候,我们怕影响你们。” 他声音越来越低,“想着等你们都成年工作,能承受了,再……” 窗外的风卷着沙粒拍打玻璃,像极了 “新房子” 的夜晚,母亲哄睡他后,和父亲在隔壁房间压低声音争吵的时刻。
陈默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他想起表弟林宇 14 岁来帮忙,在院子里养鸡种菜,那年冬天表弟发高烧,母亲连夜背着他走3 公里去监狱医务室;想起姐姐陈悦出嫁那天,父亲躲在羊圈喝得酩酊大醉;还有弟弟陈辉高中毕业,父亲气得掀翻饭桌,说 “没出息的东西”。原来这些激烈的情绪背后,藏着父母破碎的婚姻。
“你们离婚,是因为什么?” 陈默抬起头,血丝布满的眼睛让他想起父亲在酒桌上和朋友划拳时的模样。陈建军盯着酒杯,喉结上下滚动:“这么多年,我和你妈在很多事上都合不来。” 他摩挲着杯沿,“她想做生意,我舍不得铁饭碗;她想让你们考大学,我觉得早点工作才实在。”
记忆突然清晰:母亲总在小厨房里哼四川民歌,父亲却皱着眉说 “唱些没用的”;哥哥陈宇调去和田,母亲哭着说 “太远了”,父亲却拍着他肩膀说 “男人就该闯”;妹妹陈瑶考上新疆师大,母亲高兴得做了一桌好菜,父亲却只说了句 “别耽误嫁人”。这些零散的片段,此刻拼凑出父母争吵的全貌。
“所以,这么多年,你们都在演戏?” 陈默的声音冰冷,想起大学寒暑假回家,母亲从乌鲁木齐带回回族姐夫的点心,父亲却冷着脸说 “不合口味”。陈建军猛地灌下一口酒,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咳嗽:“我们是想给你们完整的家。” 他的声音发颤,“离婚后,你妈来了乌鲁木齐,我留在福海,各自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