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起身,脚步踉跄。他仿佛看见 1990 年离家那天,母亲在院子门口挥手,父亲却背着手走进羊圈;看见哥哥结婚时,父母分别坐在酒席两头;看见妹妹毕业,父母一前一后去学校,却始终保持着距离。“合适的时机?现在才说,算什么合适?” 他突然想起弟弟陈辉,那个总在院子里弹吉他、逗女孩开心的弟弟,是否也藏着同样的伤疤?
陈建军也站起来,双手微微颤抖:“默子,我们对不起你和你弟。” 他的眼神里满是愧疚,“不想让你们在单亲家庭里长大,不想你们被人说‘没爸没妈’。” 陈默看着父亲不再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骑在他肩头去监狱看电影,想起父亲偷偷塞给他的零花钱,想起他为自己的工作指标四处托人。
“爸,” 陈默的声音柔和下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只是,以后别再瞒着我们了。” 陈建军点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伸手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这双手曾严厉地打过他,此刻却像羊圈里的羊毛般柔软。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玻璃,混着陈默的泪水,模糊了福海县 “新房子” 的记忆,也模糊了父母藏了多年的秘密。
一周后,陈建军执意要回福海。清晨的乌鲁木齐车站,人潮熙熙攘攘,陈默紧紧攥着父亲的行李箱拉杆,指节泛白。“爸,您都退休了,还回福海做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恳求,眼神紧紧盯着父亲布满皱纹的脸,“那边的土平房又冷又潮,您一个人……”
陈建军伸手想抽出行李箱,却被陈默攥得更紧。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眷恋:“默子,‘新房子’的院子里,我种的葡萄藤该搭架子了,还有羊圈也得修修……”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那些都不重要!” 陈默突然提高了音量,引来周围人的侧目。他深吸一口气,缓和了语气,双手扶住父亲的肩膀,“您在乌鲁木齐住下,想干活了,我带您去市郊的农场,想孙子了,祥祥天天能陪着您。”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又红了。
陈建军别过脸,抬手抹了把眼睛,再转过来时,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在福海待了大半辈子,老伙计们都在那儿,突然离开,心里空落落的。” 他轻轻拍了拍陈默的手背,“你放心,等天气暖和了,我就来乌鲁木齐长住。”
发车的广播响起,陈默看着父亲拖着行李箱慢慢走向检票口,那高大的背影不再挺拔,步伐也有些蹒跚。他追了两步,大声喊道:“爸!记得常给我打电话!” 陈建军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却始终没有回头,仿佛一回头,那些强忍的泪水就会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