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正午,搜救队在断崖下找到王瞎子时,这个算命先生竟还活着。他蜷缩在岩缝里,怀里紧紧护着个紫檀木匣。
\"这是茅山涡的地契。\"老人指甲缝里嵌满黑泥,却固执地擦拭着匣面,\"乾隆年间,我们王家先祖用三担小米换来的。\"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泛黄的契纸上,\"如今……如今该还给地母娘娘了……\"
这话在人群中炸开锅。几个老人当场跪下,朝着裂缝磕头如捣蒜。李二狗却跳起来:\"还个屁!这地契早作废了!现在都是……\"
\"都是国家的。\"一尘接过话头,他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但地母娘娘不管这些。\"他指着蜿蜒的裂缝,\"你们看,这像不像老辈人说的'白虎探爪'?\"
众人凑近细看,倒吸冷气——裂缝走向竟与村志记载的古河道惊人吻合。小周突然想起县志办借调时看到的资料:\"这里……这里可能是古采矿区!\"
月圆之夜,幸存者围坐在篝火旁。老吴哼着不知名的渔歌,粗糙的手指在陶埙上跳跃,曲调苍凉得能拧出水。
\"从前有个庄稼汉,\"一尘突然开口,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他总嫌地里的石头硌脚。有天神仙托梦,说这些石头是龙鳞,动不得。他偏不信,把石头全挖去卖了。\"他往火堆里扔了块碎石,火星噼啪炸响,\"结果第二年大旱,井水都枯了。\"
李明远浑身一震。他想起承包果园时,确实挖出过不少青石,当时只当是普通岩层……火光中,他看见小周在笔记本上疾书,突然伸手按住年轻人的笔:\"别记。\"他抓起酒囊灌了一口,\"有些错,得刻在骨头里。\"
篝火将熄时,王老师抱着教案本走来,月光下,她竟在教孩子们认甲骨文:\"看这个'田'字,四四方方,可真正的土地……\"她指着远处张开的裂缝,\"是会呼吸的。\"
三个月后,测绘队的红旗插上茅山涡。穿冲锋衣的技术员举着仪器比划时,李明远蹲在田埂上抽烟,烟头明灭映着新结的痂——那是救人时被钢筋划的。
\"李村长,地质报告出来了。\"小周举着文件的手在抖,\"地下溶洞群,加上违规采矿……\"
李明远摆摆手,目光投向正在搭草棚的一尘。这个总是沉默的男人,此刻正和几个后生研究\"生态窑洞\"的图纸。当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长时,他听见一尘在哼歌,调子竟和老吴的渔歌有七分相似。
\"要建新学堂吗?\"他走过去,脚边的野菊花开得正好。
一尘点头,指尖划过图纸上蜿蜒的线条:\"这次,我们要把根扎进岩层里。\"他突然笑了,眼角细纹像极了田垄的褶皱,\"就像老辈人说的,土地不会骗人,你给它多少诚心,它就还你多少生计。\"
夜幕降临时,篝火再次燃起。这次围坐的人更多,有测绘队员,有地质专家,还有举着火把的邻村乡亲。当老吴的陶埙再次响起时,李明远突然明白:有些伤疤,注定要变成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