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战战兢兢,刚膝行过来两步,就被成媪的一声咳嗽又挡住了,寝屋里安静得可怕,少夫人眼中倒映着暖炉中的火光,只得放声过去,“成媪回去歇下。”
“侯爷、夫人,奴婢不敢。”宗湘随即磕起头来,“奴婢手笨,从未服侍过侯爷,怕服侍得不好——”她的尾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桑陵心有不忍,好说歹说这丫头也算得上忠心,没必要将她牵扯进来。
只得挥手示退了屋内一应仆人,再对聂策叹道,“你突然如此,她们要害怕是正常,若真想要她,不必如此——”
“我不懂你。”聂策打断道,“你就不会难受?”
“难受什么?”这一次,换她明知故问。
“你同公孙嶂往来,受他好意,我心里会难受,桑陵,可我纳妾,唤婢女服侍,不然——”聂策吞咽了一下,再是藏不住这个刻意不去想的事,“旁人猜测我是否在交州养了私妓,你都无动于衷,非但如此,还要促成这些事。”
如若桑家女同他一样的欢喜他,为什么就不会难受?还是说早应了她那日后来的话——早做好了他负她的准备,也做好了彼此抛弃的准备。
毕竟离家出走对现在的桑家女来说,已经不是一件难事了。
更鼓从远处谯楼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惊得檐角铜铃轻颤。桑陵微微一滞,回神过来,指尖已经掐入掌心,绣着茱萸纹的衣袖滑下肘弯,语气里也带上了十足的无可奈何,“你知道你这样,是在折磨自己吗?”
她只得长吁了口气,“日子的重心要放在自己身上,只有放在自己身上了,方才不会有那么多烦恼。”
“那这与欢喜,又有什么干系?”在聂策的感受里,并非如此,他只觉得喉间泛起的苦涩,他并非想要桑陵吃醋发狂,像那些市井之人一般吵吵闹闹,他只是希望,两个人心中能有彼此。明明桑氏能因为担心自己,跋山涉水寻到交州,为何在这些事上,竟大度到了这个地步?
“那你又当真能与我长相厮守一辈子吗?”墙角铜鹤灯上的火苗轻轻晃了晃,将桑家女儿姣好的容颜刻画清晰,她是冷静的,冷静得仿佛从未动过感情。
“你为何不信?”
是啊,为何不信?桑陵敛目轻轻一笑,一时间之间不知要如何回答。明明她的情感经历少得可怜,可内心的千疮百孔又像是受尽了磨难一般——或许是耳濡目染的传闻太多、以及对这时代之人天然的不信任。
就算聂策他同普通世家公子不同,对枕边之人有所要求,她也不信他能一辈子都如此。靠爱情维系一辈子的婚姻根本就不存在,等过了这个新鲜劲,其后的日子不过是双方对彼此的责任。
所以即便她承认了自己的感情,也同时在压抑,与其等到后面受伤,不如一早就要明白这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