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雾隐城的青石板上砸出密集的坑洼,龙野攥着半块冷掉的糖炒栗子,指腹摩挲着油纸袋上焦黑的印记。街角的铁锅里,最后几粒栗子正发出滋滋的爆裂声,摊主老周正用铁钳翻动着炭块,火星子混着雨丝在他皱纹深刻的额角溅成细碎的光斑。
“给,你的。”苏乐乐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某种异样的滚烫。龙野抬头时,正看见她指尖捏着三颗裹着糖壳的栗子,油纸在掌心洇出半透明的圆斑。这个动作让他太阳穴骤然一跳——十年前的秋夜,父亲临终前也是这样,用沾着机油的手递来三颗栗子,指腹还留着齿轮划伤的血痕:“糖分三块,给我的小烛龙。”
“不对。”话脱口而出的瞬间,龙野后颈的寒毛猛地竖立。苏乐乐的瞳孔在街灯映照下泛着细碎的金芒,像某种冷血动物在阴影里收缩的虹膜。她递栗子的手势太过标准,指尖弯曲的弧度精准得可怕,仿佛是某个机械齿轮反复校准后的产物。
“什么不对?”苏乐乐歪头轻笑,发梢的雨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颈侧划出一道蜿蜒的水痕。龙野的余光扫过她手腕,袖口边缘露出的皮肤下,隐约有青灰色的鳞片状纹路在跳动,如同活物般顺着血管游移。
他下意识地催动妄空之眼,视网膜上的齿轮虚影刚一转动,太阳穴便传来被锥子猛刺的剧痛。怀表链在衣袋里发烫,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清晰得可怕——这是第三次回溯后的第七个小时,齿轮损耗已经让他的视觉出现间歇性重影。在那短暂的视觉重叠里,苏乐乐的轮廓边缘竟叠着某种狼形生物的虚影,喉间仿佛卡着未及收回的獠牙。
“是分法。”龙野强迫自己扯出笑容,指尖捏住她掌心的栗子,故意擦过她手腕的鳞片。苏乐乐的身体瞬间绷紧,瞳孔里的金芒骤然浓烈,却在他掌心按上三颗栗子时又迅速褪去。这个细微的变化让龙野心脏狂跳,父亲临终前重复了十七次的暗号,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在舌尖翻滚:“小时候每次买栗子,你总说‘糖分三块,龙野两块,我一块’,因为我换牙不能吃太多甜的。”
苏乐乐的睫毛剧烈颤动,指尖的栗子差点滚落。她低头盯着掌心里的糖壳,喉结轻轻滚动,像是在咀嚼某个陌生的词汇。龙野注意到她无名指根部有块淡金色的斑痕,形状恰似怀表齿轮的缺口——那是三天前在十二楼狼人杀时,他第一次催动妄空之眼看见的异常。
“老周,收摊了!”巷口突然传来铜锣声,卖夜宵的陈叔推着车匆匆经过,车辙碾过水洼溅起泥点。苏乐乐猛地抬头,视线追着陈叔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雨幕中才猛然惊觉般缩回手。她的呼吸变得急促,额角渗出细汗,体温高得惊人,仿佛体内有团火在灼烧。
“乐乐?”龙野伸手想去碰她额头,却在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被她条件反射般抓住手腕。苏乐乐的手指修长却有力,虎口处的薄茧蹭过他的脉搏,让他想起昨夜在图腾柱暗格摸到的青铜残片——那些刻着甲骨文的金属片,在触碰时会发出与苏乐乐心跳同频的震动。
“别碰。”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腕骨。龙野清晰地看见,她眼底深处有细碎的齿轮虚影闪过,像是某种程序在强制校准。怀表链在此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衣袋里的金属表面突然浮现出血色纹路,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怀表,齿轮内侧至今还刻着模糊的“神嗣”二字。
暴雨突然转急,老周咒骂着盖上铁锅,推着车往巷尾跑去。街灯在风中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苏乐乐的身影在光影变幻中忽明忽暗,有那么一瞬间,龙野看见她背后浮现出半透明的青鳞羽翼,翅尖滴落的雨水竟在地面烧出滋滋的痕迹。
“三年前的秋分,我们在文庙的银杏树下分栗子。”龙野突然开口,声音混着雨声却异常清晰,“你把最大的那颗塞进我嘴里,结果被糖壳硌到牙,哭着说‘龙野的牙是铁做的,不怕硌’。后来我才知道,你偷偷把自己那份留给了巷口受伤的流浪狗。”
苏乐乐的瞳孔剧烈收缩,指尖的力度骤然松开。她望着龙野,眼神里有挣扎的痛楚,仿佛有两个不同的记忆在颅内撕扯。龙野注意到她颈侧的鳞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汗珠,像被雨水打湿的雏鸟羽毛。
“糖分三块……”她突然低语,声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齿轮,“龙野两块,我一块。”这句话仿佛触发了某个开关,她的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摔倒在水洼里。龙野本能地伸手搂住她的腰,掌心触到的是滚烫的肌肤下凸起的脊骨,那些本该柔软的地方,此刻却像藏着未完全成型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