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砚之跨进门槛时,官服下摆还沾着露水,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越的声音。“林姑娘,能借一步说话吗?”他的目光扫过柳姨娘时,带着点审视。
我跟着他走到廊下,晨光正好照在他手中泛黄的信笺上。“礼部侍郎李长庚?”我凑近一看,心跳一下子加快了。信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可在某些字眼处有明显的涂改痕迹,“这‘生辰纲’的交易,和陈万贯的死……”
“我在陈万贯书房的暗格里找到的。”沈砚之压低声音,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笺边缘,“更奇怪的是,这封信的火漆印,和三天前苏姑娘腰间的香囊纹样一模一样。”他话刚说完,身后就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柳姨娘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脚下是泼洒的药汤,碗底沉着几味我从没见过的深紫色药材。“这是什么?”我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反手甩开。她踉跄着后退几步,突然尖声大笑起来,发髻歪了,脂粉混着泪水在脸上晕开诡异的纹路:“你们都得死!幽冥阁不会放过你们……”
话刚说完,柳姨娘突然捂住喉咙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黑血。我慌忙去抓她的手腕,却只摸到一片冰冷。沈砚之已经掏出银针探向她的口鼻,针尖瞬间变得漆黑如墨。“是鹤顶红的变种。”他脸色阴沉得可怕,“看来有人不想让她开口。”
我盯着柳姨娘睁大的双眼,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刚才她提到的“幽冥阁”,不就是楚汐昨天在停尸房时,对着陈万贯尸体喃喃自语的那个名字吗?
“大人!楚姑娘派人传话!”衙役的喊声从院外传来,惊飞了廊下栖息的寒鸦。沈砚之接过密信的瞬间,我看见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尸体……出现异状。”他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把碎沙,“陈万贯的指甲,在十二个时辰内又长长了三寸。”
我下意识地攥紧腰间的东西,只觉得一阵凉意。窗外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铅云压得很低,好像整个京城都被笼罩在一张巨大的黑网之下。柳姨娘临死前的话在我耳边回响,我突然想起刚才小丫鬟发间的红绳——那绳结的编法,分明是江南水匪惯用的暗记。
“沈大人,我想去查查陈府的账房。”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昨天在柳姨娘房里,我看见她枕边压着一本泛黄的册子,封皮上的‘金陵’二字,和李长庚信中的笔迹……”
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我们对视一眼,同时冲向声源。转角处,刚才那个小丫鬟瘫坐在地,脖颈上缠着根红绳,就是她袖中露出的那种编法。她双眼圆睁,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手里紧攥着半块带血的玉珏——和我昨天捡起的那只血沁玉镯,材质一模一样。
沈砚之蹲下身子掰开她的手指,玉珏滚落的瞬间,我看见内侧刻着一朵莲花,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朱砂。“这是……”我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轻笑。
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长廊尽头,月白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折扇轻点着掌心:“林姑娘好本事,不过这玉珏,恐怕和你想的不一样。”我缓步走近,裙裾扫过青石板发出细碎的声音,“二十年前,我母亲被人陷害时,贴身的嬷嬷拼死送出半块玉珏。而这半块……”我从袖中掏出那只血沁玉镯,两物相触时,竟发出清越的共鸣,“正是开启幽冥阁秘库的钥匙。”
沈砚之和林婉清同时变了脸色。我却笑得更灿烂了,眼尾的泪痣在暮色中妖冶如血:“看来有人等不及了,想借着陈万贯的死,把水搅得更浑呢。”我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只有他们能听见,“不过林姑娘刚才在柳姨娘房里,有没有发现床底那坛用朱砂封口的……”
“苏姑娘好兴致。”楚汐的声音突然从院墙外传来,惊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黑衣女子提着验尸箱翻上墙头,月光照亮她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那是玄门中人驱邪的法器。她跃下时衣角带起一阵风,卷起地上小丫鬟的衣角,露出脚踝处暗红的刺青——和柳姨娘腕间的抓痕,一模一样。
沈砚之的手已经按上了剑柄,我却注意到楚汐眼中一闪而过的悲悯。她蹲下身子查看小丫鬟的尸体,指尖在其心口处停顿了一下,突然猛地撕开她的衣襟。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小丫鬟的心口处,赫然纹着半朵莲花,和玉珏上的图案严丝合缝。
“这是幽冥阁的‘血契’。”楚汐起身时,验尸箱里的银针无风自动,“被种下血契的人,一旦泄露秘密就会暴毙。柳姨娘和这丫头,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弃子罢了。”她望向我,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苏姑娘既然知道玉珏的来历,应该也清楚,幽冥阁最近在找的‘千机引’,和令堂当年的……”
“够了!”我折扇重重敲在廊柱上,震落几片积灰。我转身时,藏在袖中的手正在发抖,“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杀死陈万贯的真凶。沈少卿,林姑娘,不如我们做笔交易——我提供权相府的人脉,你们负责找出幕后黑手,怎么样?”
沈砚之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我望着满地狼藉,突然想起刚才在柳姨娘房里,那个装着深紫色药材的药罐底部,好像刻着一朵极小的莲花。而此刻,我手中的玉镯正泛着诡异的红光,好像有生命一样轻轻脉动。
夜色彻底笼罩陈府时,林婉清独自走向账房。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账本上,某页关于“金陵绸缎庄”的账目旁,用朱砂画着一个不起眼的标记——和小丫鬟手中玉珏内侧的莲花,画法一模一样。她刚要仔细查看,窗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屏息躲到门后,看见一道黑影翻窗而入。那人蒙着面,动作却很眼熟。黑影直奔账本而来,指尖即将触到那页账目时,林婉清猛地甩出讼刀。刀刃擦着黑影的耳畔钉入墙面,惊得他踉跄后退。月光照亮他腰间的玉佩,正是沈砚之今早系在身上的那一块。
“沈大人这是……”林婉清冷笑一声,缓缓走出阴影。黑影却突然抬手摘下面巾,露出一张和沈砚之七分相似的脸,眼里闪烁着林婉清从未见过的阴鸷:“林姑娘好眼力,不过很可惜,你没机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了。”他话刚说完,手里就多了一把淬毒的匕首,刀刃泛着和陈万贯指甲缝里一样的幽蓝。
林婉清握紧讼刀,后背抵着冰凉的账本柜。窗外,乌云遮住了最后一丝月光,整个陈府陷入一片死寂。而在大理寺停尸房,楚汐正凝视着陈万贯不断生长的指甲,银针在他心口处嗡嗡作响,好像预示着更大的阴谋,正在黑暗中慢慢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