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A7区!多目标呼吸频次异常!超过阈值!”
“b2区!集群性超频!35…38!还在上升!”
“c区!d区!天啊!全乱了!系统负载…系统负载飙升!”
管理员们脸上的冷漠和矜持瞬间被撕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愕和恐慌!他们手忙脚乱地在操作台上敲击,试图调出具体信息,试图定位源头,试图启动强制镇静协议!但屏幕上只有一片疯狂跳动的、代表严重超标的深红色数字和刺目的警报图标,像一场席卷整个虚拟世界的电子瘟疫!
“38次!普遍38次!这不可能!这是自杀!”一个管理员失声尖叫,看着屏幕上大片大片稳定在“38”这个恐怖数字上的频率读数,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强制协议失效!目标数量太多!分布太广!系统…系统要崩溃了!”另一个管理员看着自己屏幕上不断弹出的“指令超时”、“连接中断”的红色警告,声音带着哭腔。
范德林手中的咖啡杯“啪”地一声掉在光洁的地板上,褐色的液体溅污了他锃亮的皮鞋。他死死盯着那一片沸腾的、代表着彻底失控的红色警报海洋,脸上刚刚恢复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一种世界观崩塌的茫然。他精心构建的、用数据和算法统治生命节奏的秩序,他赖以生存的“最优控制”信仰,在这数千个精准而狂暴的“38次\/分”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被狂风吹散的蛛网。
“不…这…这违反生理学…违反模型…违反…”他失神地喃喃自语,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魔鬼。
就在这指挥中枢一片混乱、所有注意力都被那数千个狂暴的“38”吸引的致命时刻——
在码头区深处,一个巨大的、被油布半遮盖的旧集装箱阴影里,基托蜷缩着。这里离GRo核心数据光缆的一个物理节点很近。他浑身被汗水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和撕裂般的痛苦,脸色是缺氧的紫绀。38次!他死死维持着这个致命的频率,双眼因极度的痛苦和亢奋而布满血丝。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集装箱缝隙外远处一个GRo巡逻保安的腿。那个保安正漫不经心地走过。基托的呼吸在极限的痛苦中骤然停顿了一瞬,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那条移动的腿上。当保安的膝盖弯曲,迈过一个低矮的水泥槛时,那个角度——那个他已在黑暗中练习了千百次、刻入骨髓的角度——出现了!
38度!
就是现在!
基托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猛地从藏身处冲出,不是冲向保安,而是扑向旁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标着“GRo data Junction”的金属检修盒!他手中紧握着的,不是武器,而是一把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钢轨探伤锤——林野从废弃车间里“淘汰”出来的工具之一!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压过了远处监控大厅隐约传来的警报声!
探伤锤带着基托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痛苦、所有被剥夺的呼吸,狠狠地、精准地砸在了那个数据光缆节点的核心连接器上!坚固的合金外壳瞬间扭曲、爆裂!耀眼的蓝色电弧如同挣脱牢笼的毒蛇,猛地炸裂开来!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巨响!基托的身体被强大的电流猛地弹开,重重摔在几米外的水泥地上,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只有那双眼睛还死死圆睁着,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这沉重的一击,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点燃了早已因过载而岌岌可危的系统崩溃导火索!
GRo中央生命体征监控大厅。
灾难在瞬间降临!
总控台上,那块显示着全局警报状态的、最为核心的主屏幕,在承受了超出设计极限千百倍的异常数据流冲击后,又叠加了关键物理节点被破坏带来的连锁反应,其内部的电路和芯片终于到达了崩溃的临界点!
嗡——!
一声尖锐到超越人耳承受极限的啸叫猛地从总控台内部炸响!仿佛无数个芯片在同时惨叫!
紧接着,主屏幕的中心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地亮起一个刺眼到极致的白点!那白点如同微型太阳,瞬间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图像和警报红光!白点在疯狂地扩散、膨胀!
“砰!砰!砰!砰!”
一连串令人心胆俱裂的爆炸声从总控台内部猛烈爆发!黑色的浓烟混合着刺鼻的焦臭味,如同喷发的火山灰,从操作台的缝隙、通风口猛烈地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大半个大厅!
“啊——!”
“着火了!爆炸了!”
“快跑!”
管理员们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再也顾不上什么数据什么控制,连滚爬爬地逃离座位,在浓烟中像无头苍蝇般乱撞,撞翻椅子,碰倒屏幕,一片末日景象。
而那块核心的主屏幕,在内部剧烈的爆炸和高温灼烧下,承受力终于到了尽头。
“滋啦——轰!”
一声更大的爆裂声!屏幕中心的超亮区域猛地向内塌陷、熔化!厚重的特种玻璃在内部高温和压力的双重作用下,先是软化,然后如同熔岩般流淌、塌陷!一个边缘不规则、散发着暗红色炽热光芒的凹坑,赫然出现在屏幕中央!熔化流淌的玻璃和金属,在高温下缓慢地、扭曲地流动着,冷却着…
当呛人的浓烟稍稍被应急排风扇抽走一些,当惊魂未定的范德林和其他幸存的管理员,在灭火机器人的喷雾中,惊骇欲绝地望向那块彻底报废、还在冒着青烟的主屏幕时,他们看到了令他们灵魂冻结的一幕:
在那片狰狞的、熔化塌陷的凹坑边缘,流淌后重新凝固的、颜色深暗的玻璃和金属熔融物,竟然极其诡异地、清晰地凝固出了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单词——
“FREEdom” (自由)
那个“m”的一竖,甚至深深嵌入熔坑底部,如同用滚烫的岩浆刻下的烙印,散发着余热,触目惊心地烙印在曾经代表着绝对控制权的屏幕中央!烙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视网膜和灵魂深处!
“自…自由…”一个管理员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看着那熔铸出来的丹词,如同看到了最恐怖的诅咒。
范德林呆立当场,脸上最后一丝人色也消失了,只剩下死灰。他看着那熔铸的“FREEdom”,看着屏幕上其他区域尚未完全熄灭的、代表无数个“38”的红色残影,再看着脚下碎裂的咖啡杯和污渍,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栽倒下去。他精心构建的数据神国,最终在暴烈的呼吸和熔化的屏幕上,刻下了最讽刺的墓志铭。
暴烈的呼吸渐渐平息。如同退潮后狼藉的沙滩,城市弥漫着电子元件烧焦的刺鼻气味、灭火喷雾的化学剂味道,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劫后余生的茫然。GRo的呼吸监测系统彻底瘫痪,那些无处不在的红点熄灭了。人们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浑浊却不再被计价的空气,胸腔剧烈起伏,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自由感。基托被工友们用一块油布裹着抬走了,他的身体冰冷僵硬,嘴角却似乎凝固着一丝奇异的平静。
林野站在废弃维修车间的门口,看着远处GRo大楼方向尚未完全散尽的青烟。他没有加入街道上零星的、发泄般的欢呼。他脸上的疲惫如同刻痕,比以往更深,眼神却像淬过火的钢,沉静而冰冷。口袋里,那张画着38度腿骨角的草纸,边缘已被磨得发毛。
终端屏幕亮起,冰冷的GRo内部通知再次弹出:“钢轨探伤基础技能培训班复课通知。地点:原车间。时间:明日0800。协调员:林野。备注:鉴于近期系统波动,培训目标调整为:确保铁路核心运输动脉安全高效运行,保障GRo资源流通生命线。重点:提升缺陷识别精度与效率。”
林野的手指划过屏幕,停留在“核心运输动脉”、“生命线”这几个字上。嘴角扯起一个毫无温度、近乎锋利的弧度。核伤藏于内,波磨显于表…这钢铁的血管里,早已布满伤痕。他关掉通知,目光投向车间角落。那里,几台笨重的超声波探伤仪在阴影中沉默矗立,冰冷的探头如同盲眼,等待着再次被唤醒,去聆听金属内部死亡的预兆。
他弯腰,捡起地上一块从钢轨样品上剥落的、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指腹擦过断裂面粗糙的纹理,感受着那隐藏在光滑轨面之下的脆弱与伤痕。明天,他将再次站在那些年轻的非洲学员面前。这一次,他不仅要教他们识别钢轨的伤,更要让他们看清,是什么力量,在这片土地和这些钢铁上,日复一日地刻下这些注定崩裂的痕迹。
空气似乎轻盈了些,但林野知道,枷锁只是暂时断裂,远未消失。而探伤的旅程,才刚刚抵达最危险的弯道。他握紧了那块冰冷的金属碎片,棱角刺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