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钢轨的体温诅咒(2 / 2)

“林工……恩科西……” 老赵转过头,浑浊的老眼里全是血丝和绝望的泪水,“是钢轨…他清道最后一步,鞋帮刮到了轨面…就一下…就这样了…送医的轻轨…在等该死的‘智盾’调度指令!说…轨温安全…运行风险低…优先保障其他重载列车…” 他指着巴卡床角一个同样闪烁着绿光(线路占用率低,风险低)的手环屏幕,喉咙完全哽咽住。

“嗬…嗬…冷…” 巴卡无意识地呻吟着,身体剧烈颤抖,皮肤却触手滚烫如烙铁——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热正疯狂燃烧着他残存的生命力。

钢轨灼烫的诅咒,AI冰冷的谋杀!它们像一个精密的闭环,一个套在工人脖颈上、缓慢收紧、同时兼具物理灼烧和精神绝望绞杀双重功能的锁链!林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将苦胆吐出来。极度的愤怒像是火山里滚烫的岩浆,瞬间烧干了他掌心伤口尖锐的灼痛,几乎要冲破他的颅骨顶出来!

恩科西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工棚湿漉漉、布满霉斑的木柱上!发出沉闷痛苦的“咚”一声!鲜血混合着雨水从他的指关节渗出。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喉咙深处滚动的低沉咆哮,带着丛林深处最原始的嗜血暴怒。他看向林野,那眼神比外面的暴雨更冰冷,比燃烧的钢轨更灼热。无需言语:血债血偿!

林野的呼吸陡然顿住!视野里的一切在狂暴的愤怒和无边的绝望中扭曲变形。巴卡脚踝上那深可见骨、流淌着脓血的熔岩烙印;恩科西臂膀上那刚被烙上去的焦痕;自己掌心中央那剧烈抽搐、向深处溃烂的破溃伤口;还有赵工那绝望泣血的眼神;以及,那个躺在泥水里、被踩入泥土深处的、散发着橡胶焦臭的劳保鞋印痕!

所有被点燃的血液、被摧残的尊严、被禁锢的生路、被数字谎言遮掩的冰冷杀机,还有那深植于这片土地之下、矿脉深处每一颗矿石都曾染过血泪的殖民诅咒……这一切的意象,最终都在他混乱、疼痛、却又因极致的愤怒而近乎空白的神志中,疯狂地旋转、压缩、凝聚!

最终,定格为一组冰冷无情且沾满了血腥的数字——1435毫米。标准轨距。这个象征着现代工业效率与连通的血脉。但同时!它更是百年前,殖民者用皮鞭与骸骨在这片土地上丈量出的“生命榨取线”的宽度!当年运输奴隶尸骨通往矿区尽头无名乱葬坑的铁轨,正是这个距离!那埋葬了无数冤魂、吞噬了无数血肉的狭长深坑,那些被称为“人矿焚尸炉”的可怕深沟,其内壁宽度,恰恰也被设定为——1435毫米!为了能整节装满了尸骨的矿车被精准地倾倒入深渊!

历史的重压如同这片赤道上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积雨云!科技的冰冷谋杀在这“标准”轨距上如同瘟疫般重新上演!林野身体里被压抑的火山轰然喷发!他猛地转身,踉跄却无比决绝地冲回那片如同炼狱入口的高危弯道!

暴雨如注!世界倾覆!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抽打在脸上、身上,洗刷不去灵魂深处被点燃的暴戾!

他噗通一声再次重重地跪倒在浸透了冰水和血水的石碴路基之上!掌心的剧痛在这一刻被他抛在意识之外!那条刚被抽出缝隙、温度仍烫得惊人的钢制道尺被他如同掘墓的铁锹般,狠狠插进了泥泞肮脏的轨枕缝隙里!尺身灼烧着他的指骨,发出细微的嗞嗞声。

他的右手!那只溃烂流脓、伤口深可见骨的手掌!那只饱受着诅咒钢轨折磨、饱受系统谎言愚弄的手!被他猛地抬起,决绝地、没有丝毫犹豫地狠狠捂在了滚烫的钢制道尺尺身之上!!!

“嗤——!”

一股浓烈刺鼻的青烟混杂着更加浓郁的皮肉焦煳气味冲天而起!掌心伤口内的脓液和尚未完全坏死的组织与滚烫的金属尺面接触的瞬间,被猛烈汽化燃烧!那是一种从组织深处被再次引爆的、彻底炸穿所有神经忍耐极限的惨烈剧痛!

但林野的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眼中燃烧的不是生理的痛楚,而是足以焚毁一切腐朽的焚天怒焰!他就这样紧握着那条灼热得几乎要熔化他手掌、却又同时被他溃烂血肉所腐蚀的钢尺!

像一尊从血污与怒火中拔地而起的、行将被自己点燃的复仇雕像!

他用这“笔”!沾满自己滚烫的脓血!带着淋漓喷射的蒸汽和烧焦的烟雾!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在冰冷钢轨升腾的扭曲热雾的包裹中!在K20+185这段已经被诅咒浸染的肮脏轨枕平面上,用尽胸腔内全部的、混合着血腥气的力气,狠狠地、一遍又一遍地,拖行刻画——

1435mm=焚尸炉宽度

殷红粘稠的血液混合着黄白脓液,一接触到冰冷的雨水和木纹,便晕开诡异而恐怖的色泽。那灼热的蒸汽和腥臭的气味在暴雨中如同不散的冤魂!每一个字都歪曲、狰狞、散发着被痛苦与诅咒双重腌渍过的绝望气息!如同地狱之门上刻下的审判铭文!

恩科西追了过来,巨大的身影矗立在林野身后,在狂暴的风雨中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他看着他兄弟在极致的痛苦和愤怒中刻划下这足以将整个“智盾”系统轰杀成渣的血腥等式。他伸出自己那条刚被钢轨烙下灼痕的小臂,上面那道焦黑的伤口同样在流着脓血。恩科西将那带着滚烫诅咒温度的黑红脓血,用力挤在林野所刻字的边缘和下方!

这是用两条命、用整个矿工和所有被这血轨吸食生命的血泪,共同写就的控诉!是钉在数字谎言之上的火刑柱!是用灼烧血肉的诅咒回敬冰冷的电子谋杀!

雨似乎下得更猛了。每一滴都沉重如铅,砸在林野拱起的沾满血水污泥的背上,砸在恩科西高大沉默的肩膀上,砸在那几行由溃烂脓血刻写出的、在大雨和黑暗中依旧散发出刺目光亮、触目惊心的血字上——

1435mm=焚尸炉宽度

冰冷的雨水渗入被反复冲刷得发白的木纹深处,将那几个狰狞的字形牢牢地“咬”进了木头纤维里,仿佛要将这指控永远冻结在这段诅咒的弯道上。那些脓血凝结成了暗褐色的、仿佛铁锈般的斑块,顽强地烙印在轨枕表面,如同凝固的怨毒符号,在昏暗中幽幽反射着微光。

恩科西沉默地蹲下身,他庞大的身躯在林野身边如同一块礁石。他没有搀扶——他知道此刻林野体内燃烧的火远比肉体的剧痛更难以按捺。恩科西只是伸出手,那带着臂弯处灼伤烙印的、同样残留着脓血污迹的手,稳稳地托住林野那只因剧痛和狂怒而不断痉挛的、破溃流脓的手腕。

林野大口喘息着,冰冷的雨水灌进他张开的嘴里,与口腔深处因为极度愤怒与伤痛刺激而弥漫开的浓浓血腥气混合。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动腐朽破烂的风箱。他眼中那焚天灭地的狂怒烈焰在短暂的极致燃烧后并未熄灭,而是沉凝为更加冰冷、更加稠厚、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黑色仇恨。他看着轨枕上那滩在雨水中微微荡漾、不断扩大晕染范围,却又顽固沉淀渗入木纹的脓血血字,看着那行刺穿历史的诅咒等式,声音仿佛从九幽冰河的最深处渗透出来,嘶哑低沉却每一个字都浸满了铁锈和脓腥:

“拍下来…所有…痕迹…”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命令,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肉模糊的摩擦感,“钢轨的伤…巴卡的伤…系统的谎…还有这个…”他狠狠指向脚下的轨枕,“这个血写的…等式!”

恩科西重重点头,那点头的动作牵扯着臂上的烙印,让他也闷哼了一声。雨水不断冲刷着他脸上纵横交错如同古老矿坑的纹路,也洗刷着他眼底同样冻结成坚冰的寒光。他小心翼翼地从贴身防水的皮囊里掏出一个被塑料布裹了不知道多少层的、巴掌大的防水相机——这是上次全球联署风暴时他们学会的保命证据。

他将镜头对着那在风雨中扭曲翻滚、如同活物的热烟下的钢轨接头,记录下那道还在嘶嘶作响、喷涌微光的地狱裂缝;镜头再艰难对准自己臂弯那道新鲜的、深可见肉的焦痕烙印,伤口在雨水的浇淋下边缘浮肿惨白,中间深坑里黄白色的筋膜和组织若隐若现;镜头扫过腕子上那仍旧闪烁着绿色安全信号的“智盾”手环;最后,聚焦在那根几乎要被林野掌中溃烂处流出的脓血熔穿的钢制道尺上,以及尺身上沾染的皮肉组织和尺下轨枕上那滩不断被冲刷扩散却更加清晰的、触目惊心的血字!

这时,工棚区那边传来撕裂夜空的哭喊:“巴卡不行了——!”

这最后的呼唤,如同一把烧红了的淬毒匕首,狠狠刺入林野和恩科西的心脏!两人猛地回头望向工棚方向,那里面昏黄摇摆的油灯光线,此刻在暴风雨的帷幕中显得那么遥远、那么微弱、那么无力!林野掌心那被道尺再次灼烧和撕扯的伤口瞬间爆发出数倍于之前的剧痛!那已经不是生理的疼,而是生命在冰冷的调度指令前绝望流逝带来的精神凌迟!

他眼中的火焰彻底凝成黑冰。他不再看那绝望的工棚。他猛地将那只溃烂流脓、如同被地狱之火烤灼过的手掌,再一次——用尽了全部的生命意志和诅咒力量!狠狠摁在了冰凉的、已经被雨水冲刷过的、但刚刚被他写入血字的轨枕边缘的1435mm这几个数字之上!

早已破烂的皮肤瞬间被粗糙开裂的木纹再次刮开撕扯,深层的溃烂组织暴露出来!脓血与刚刚凝结些许又被撕开的伤口涌出的鲜血混在一起,疯狂地渗入那几个冰冷的阿拉伯数字刻痕的深处!

林野发出濒死野兽般的、从胸腔直接撕裂出来的、并非因为痛苦而是因为无尽黑暗绝望的咆哮!这混合着脓血腥气的咆哮仿佛一个巨大的烙印,穿透重重雨幕,狠狠打在这条铺满了科技谎言与殖民亡魂的黑色血轨之上:

“1435mm——!这就是你们的炉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