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恬抬起头,正见太后盯着自己,目光严厉又带着几分热切,“现下皇上气极,已派贴身亲兵封了皇宫各处!便是东宫……也被禁了足。太子何奇无辜,此事想来他现下仍一无所知,不明缘由。
“哀家不能去叫那帮老臣故旧来求情,也不能找刑狱司来查清真相。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你或许可以帮上忙!上回玉廷的案子就多亏有你。‘继母无义,不以其母’这判词虽是你父亲所写,但也定有你的功劳。你能救方玉廷一命,那么也能救太子一命!”
严恬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她只字未提皇后,却要保住太子,说明她也并不相信皇后的清白!刚刚话中似乎句句都是寄希望于自己保住太子,可实则心里已然做了决断。放弃皇后,弃卒保车。之所以还是要让她查案,只是为了找个理由将太子摘个干净。就像“救方玉廷一命”那般,无论是巧言令色,还是剑走偏锋,力求让太子洁白无瑕,不受半点沾染。
但,这怎么可能?!
“娘娘!”严恬俯地叩首,因大病初愈,又逢此大事,此刻颇有些体力不支,说话时气息不稳,“若皇后有失,太子定遭厌弃。古人中虽有甄后冤死,其子曹睿依然继承大统的榜样,可魏明帝自幼忍辱负重,认贼为母,苟且偷生,方才有此奇迹。历朝历代,母亲被废的太子有哪个会得以善终的?更多的是母子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卫皇后与刘据的悲剧!臣女以为这件事应先查明真相,再设法保人!否则,皇后极有可能含冤莫白。而太子因生母之罪,最后极有可能会被厌弃。”
“放肆!”这话说的实在太过直白。刘据更是曾有造反大逆之行。太后一拍凤椅,勃然大怒,“什么真相?你是说这后宫中出了奸佞,有人陷害皇后?!”
皇后不贞自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丑闻。可若是后宫嫔妃杀人构陷,那便不仅是一个惊天丑闻,更是能引得大齐天塌地陷的大大阴谋!且既能杀得了余生欢,又怎敢保证不会去杀皇后、太子、甚至皇上……
太后心中一沉,立时词锋如刀,字字寒冰,“你怎么就知道另有真相?你怎么就确定皇后清白?”
严恬原本就病弱的身子此时更加虚汗淋漓,可她别无他法。自入宫那一刻起她便已然身陷局中。在太后将她召来那一刻,她便已然无法脱身。既然自己已是死局,那不如尽力一搏,起码能还死者一个公道,还冤者一个清白!
“真相如何,严恬未查,尚不清楚。”严恬再次叩首,“可娘娘既要保太子就不能弃皇后,不能不查真相侥幸绕过。即使表面上皇后可用恶疾不治或意外身亡遮掩过去。但娘娘可曾想过,此事在陛下心中难道就只是皇后一死便可平息的吗。哪个男人会容忍这等颜面扫地之事?一个母亲被极度厌恶的儿子,可还会得到父亲的疼爱?如今东宫被封便是征兆!皇上,难保没有以‘刘据’为鉴,防患未然之心!
“所以臣女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太后娘娘,若皇后不保,太子必然不保!”
这番道理太后自然知道,否则她也不会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叫来严恬,逼她如保方玉廷那般保住太子。虽然太子自始未掺和其中,自证清白似乎多此一举。可皇家血脉不容半分失误,更何况天家无情,而她的儿子又是冷血中的冷血,无情中的无情!
太后娘娘终于慢慢平静下来,眉心紧皱,缓缓靠向身后的引枕。这是一个选择,她总得放弃一些什么人。就像她原本想着保住太子而选择放弃皇后一样。看只看她想保护的与被放弃的相比是否值得?不过这世上除了皇上与太子,其实并没有什么人或事更配得上太后娘娘心里的那份值得。她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沉声道:“你可有把握保住皇后?”
“臣女,没有把握。臣女刚刚说了,能做的只是去查明真相!”
“若查明了真相,又会是一番什么情形?”太后这句更多像是自问。
严恬回道:“臣女现在还未着手去查,所以不敢妄下断言。可臣女却知一个人所作所为必是前后一致,心行合一。若心地善良便不会做出大恶之事。若疼爱子女,便凡事为子女计,不会行差踏错毁了子女前程。
“更何况此案疑点重重。就例如那伶人的尸体为何会倒于椒阳宫的院中?难不成余生欢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而故意跑到院中去死?”
太后恍然一惊,这个疑点似燎原星火,让怀疑陡盛。宫中若真有此等威胁,必要在酿成大祸前清查处置。这次还只是杀人陷害,万一以后这帮宵小找到了东宫甚至正乾宫的关防破绽呢,又会不会把这等手段使到皇上、太子身上?
“你要如何去查?你要哀家去做什么?”
严恬并未因此长舒口气,反而神经绷得更紧。
“请太后说服陛下给严恬几日时间查明真相。”
起码不是今日便赐皇后三尺白绫。
“好。哀家能为你向皇帝要七天的时间,这已是极限。”
七天?七天太短了!可,现下也只能如此。
“臣女还要见皇后娘娘一面。”
“可以,这个哀家也去同皇帝说。”
“还有一件。”严恬抬起身子看向太后,此刻她虽然跪地,却脊背挺直,倔强而坚定,“严恬此行,万劫不复。请太后下懿旨,将严恬逐出严氏族谱,此生所为与严氏再无瓜葛!若罪该万死,只严恬一人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