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仪关上门,屋内一片漆黑。
他没有开灯,只是脱下外套,随手挂在门后,然后径直走到窗边。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像是一片永不熄灭的海洋。而他的房间却像是深海中的孤岛,幽暗、安静、与世隔绝。
他缓缓坐下,靠在窗边的椅子上,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疲惫。
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而来,不是身体的劳累,而是精神上的紧绷。
从重生那天起,他就没有丝毫松懈,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可现在,当他终于走到这一步。
笔试第一、面试在望、王振国和程安书的双重青睐,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依旧弱小。
郑家的出现,让他恍然惊觉。
江东的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王振国和程安书固然是台面上的大人物,可真正掌控棋局的,或许是那些藏在水面下的”郑家”。
他微微闭眼,任由黑暗包裹自己。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羡慕普通人,不用算计,不用权衡,不用每一步都提防背后的刀光剑影。
可他终究不是普通人。
从重生那天起,他就已经注定要走上这条路,一条布满荆棘却通向顶峰的路。
他没有退路。
黑暗中,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一条消息弹出。
程悦:
“面试怎么样?”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郑仪的心抽了一下。
他想回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自己答得很好?还是说郑家的出现让他感到窒息?
最终,他拿起手机,打了一句:
“还好,等结果。”
发送。
消息刚发出去,屏幕又亮了起来:
“累了?”
郑仪怔了怔。
她怎么知道?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回了一个字:
“嗯。”
电话那头,程悦的声音很轻:
“郑仪,你在哪?”
她的声线不同于平日的干脆利落,带着一丝柔软的试探。
郑仪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
“在家。”
“一个人?”
“嗯。”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程悦忽然叹了口气:
“你听起来……不一样。”
郑仪微微一怔,下意识绷紧的神经又缓缓放松下来。
是啊,他确实不一样了。这一刻的他,不是那个在考场上从容不迫的政坛新秀,不是那个在权贵间周旋的年轻才俊,仅仅只是个疲惫的、二十四岁的年轻人。
“可能是有点累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松懈。
“面试不顺利?”
程悦敏锐地问道。
“面试很顺利。”
“那是为什么?”
郑仪忽然很想开口,想告诉她郑家的存在,想诉说那些压在肩上的重量,但最终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
“没什么,就是突然明白了,路比想象的要长。”
程悦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
“郑仪,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说话像个普通人。”
“我本来就是普通人。”
“不,你不是。”
她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
“普通人不会在拿到笔试第一时还想着下一步布局,不会在被魏宏针对时保持冷静,更不会在各方势力的注视下走得这么稳。”
“所以……”
“所以你偶尔觉得累,再正常不过了。”
电话两端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在流转。
郑仪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第一次感到一丝真实的慰藉,在这个充斥着算计与权衡的世界里,还有一个人,看得到他的疲惫。
“程悦。”
他忽然开口。
“嗯?”
“谢谢。”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鼻息声,像是某种克制的笑意:
“真要谢我,明天请我吃饭吧。”
“好。”
挂断电话后,郑仪依旧坐在黑暗里,但那股压在心口的沉闷感已经轻了些。
黑暗中的静默只持续了片刻。
他睁开了眼睛,目光里的疲惫与迷茫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不该如此的。
他站起身来,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凉的冷水拍打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滑落,他在镜子中凝视着自己。
这还是那个前世畏缩不前、最终一事无成的郑仪吗?
不。
他早已不是前世的他了。
重活一世,他踏进政法大学、考公夺魁、周旋于王振国和程安书之间,甚至直面郑家的锋芒……他从没退缩过,更不曾软弱。
然而今晚,他竟然因为郑家的出现而感到疲惫?甚至想要倾诉?
可笑。
危机当头,他不能逃避,也没有逃避的资格。
他抬手擦去脸上的水渍,眸光幽深如同深渊。
郑家确实庞大,甚至可能掌控着整个江东的暗流。
但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