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毫无征兆地变了脸。
前一天还流云飞卷,一夜之间,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扼住。
城市,陷入了一片死寂的粘稠。
高楼间的旗帜软塌塌地垂着,纹丝不动。树叶蔫头耷脑,连一丝微颤都吝啬给予。空气凝滞、沉闷、燥热,像一块巨大的湿棉被,密不透风地盖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没有风。
一丝风都没有。
林微雨(风)的意识,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从这个世界抽离。
那些鲜活的感知,女儿的呼吸,母亲的叹息,仇人的低语……一切都在飞速远去,变得模糊、黯淡,最终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虚无。
她像断了线的木偶,失去了凭借,坠入永恒的沉寂。
感知不到时间。
感知不到空间。
感知不到……女儿近在咫尺的恐惧。
这场罕见的无风天气,持续了整整三天。
第一天,林母因为突发的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
微云出差,林母根本无法出门去接妮妮放学。她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连打电话的力气都几乎没有,只能虚弱地给学校和陈凯分别去了电话说明情况。
陈凯接到电话时,正在一个重要的应酬场合。他皱了皱眉,对电话那头的林母敷衍了几句“知道了!”“妈~”,然后对身边的白绫使了个眼色。
“你去接一下妮妮。”他低声吩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这边走不开。”
白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婉得体。
“好的,凯哥,你放心吧。”她柔声应道,心里却翻涌着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和怨毒。
凭什么?
凭什么总是她去面对那个小拖油瓶?
那个让她看着就心烦,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无法拥有自己孩子的存在!
陈凯不愿意她生!他用各种理由搪塞!
她看着妮妮那张酷似林微雨的脸,嫉妒就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接妮妮回家的路上,白绫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回到那个空旷、冰冷的家,陈凯依旧没有回来。保姆张妈也请假回了老家。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和妮妮。
空气,因为无风而更加压抑。
白绫看着妮妮怯生生躲闪的眼神,心中的恶意如同杂草般疯长。
她慢慢走到客厅的置物架前,那里还摆放着几张林微雨的照片。是陈凯为了维持“深情”人设,特意没有收走的。
白绫拿起一张林微雨笑得温婉的照片,指尖用力,几乎要将相框捏碎。
她转过身,对着缩在沙发角落里的妮妮,露出了一个极其扭曲的笑容。
“妮妮,你看……这是谁?”她晃了晃手里的照片。
妮妮瑟缩了一下,小声说:“……妈妈。”
“妈妈?”白绫的笑声尖锐起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已经死了!摔下去,摔得稀巴烂!你没有妈妈了!”
她一步步逼近妮妮,将照片凑到她眼前。
“你看清楚!她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妮妮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
白绫猛地将照片从相框里抽出来,双手用力!
“刺啦——”
照片被撕成两半。
林微雨温柔的笑容被残忍地分割。
“你看!她保护不了你!”
“刺啦——”
照片又被撕成四半。
“她是个废物!是个失败者!”
“刺啦!刺啦!”
白绫像疯了一样,将照片撕成无数碎片,狠狠地砸在妮妮的身上!
“叫我妈妈!”她突然俯下身,一把攥住妮妮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女孩细嫩的皮肉里,“听见没有!叫我妈妈!”
妮妮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不……你不是……”
“啪!”
一个耳光,清脆地响在死寂的客厅里。
妮妮被打得摔倒在地毯上,半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我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白绫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我是你爸爸的妻子!你就应该叫我妈妈!”
“你那个死鬼妈妈!她算什么东西!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活该去死!”
恶毒的咒骂,像冰冷的毒液,浇灌在妮妮幼小的心灵上。
妮妮捂着脸,蜷缩成一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她不敢看白绫,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
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绝望地呼喊——
“风妈妈……风妈妈……你在哪里……”
“救救我……我好害怕……”
“风妈妈……”
可是,没有回应。
窗外,一片死寂。
往日里总会适时拂过她脸颊,带来一丝慰藉的风,消失了。
彻底地,消失了。
妮妮的心,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白绫发泄完,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妮妮,像看着一件碍眼的垃圾。
她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头发和衣服,临走前还踢了一脚沙漏。
沙漏哼哼唧唧,夹着尾巴逃走了。
留下妮妮一个人,在空旷冰冷的客厅里,被恐惧和绝望吞噬。
妮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回房间的。
她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紧紧抱着那只旧旧的玩具熊,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脸颊火辣辣地疼。
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白绫刚才那些恶毒的话语。
还有妈妈被撕碎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