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张反复浸泡在冷水中的麻布,潮湿、沉重、毫无光泽。
我独自坐在仓库后院的小铁皮房间里,窗子半开,能听见外面搬运的声音和叉车偶尔压过地面的金属响动。手里握着一张打印纸,上面印着一个短名单,白底黑字、字体工整,只有七个名字——包括我在内的七个。
“圈内‘白名单’,”老六丢下这份文件时说,“你知道这什么意思。”
我当然知道。
江湖上流传着各种“名单”传说。红名单是底牌,黑名单是死账,而白名单,是筹码。
钩哥快倒了,至少在我眼中,他的牌局已经满是漏洞。但能走到他那个位置的,不会把所有秘密写在脸上。他的手里,还有人,还有资产,还有命。
这份白名单,正是他想留在自己身边、留在牌桌上的人。
而我,赫然在列。
名单上还有两个老面孔:阿财,老六。
剩下四个名字,我一个都不熟,或许是外地调来的人,或许是他早就安插下的暗棋。
我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
门开了。
庄婧穿着深蓝色卫衣,兜帽压得低低的,手里拎着一袋烫手的豆腐脑和两只白馒头,走进来时带起一股冷风。
“阿宝还没醒?”她把早餐放到桌上,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我摇了摇头,指指纸,“你看看这个。”
她没动,只在门边站着,望了我一眼。
“你是不是还没想清楚,你到底想活成什么样的人?”
我不说话。
她走过来,把纸拿起,扫了一眼后冷笑出声。
“挺好啊,白名单,你成座上宾了,净空。”她第一次没有喊我“你”或“你这人”,直接用了我的法号,语气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你知道他为什么留你吗?”
“因为我管用。”
“不是,”她盯着我,眼神很亮,“是因为你越来越像他了。你不觉得你最近看人的时候,眼睛已经没有情绪了?”
我抬头看她,嘴角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阿宝是你兄弟。你前两天为他挡刀,现在你却要跟一群可能害死他的人坐一张桌子,你说这叫什么?”
我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串佛珠,手指慢慢地搓着它。
“叫还没到时候。”
“呵。”她笑了笑,却带着点苦涩,“那你记着,等你以为‘时候到了’,或许什么都不剩了。”
她丢下这句话,拎起袋子转身走了,走出门前回头看了我一眼。
“明晚我搬出去。”她说。
我没挽留。
因为这本就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阿宝醒了。
是在第三天清晨,护士刚换完液体,我端着纸杯准备喂他一点水,他眼皮一动,嘴唇微张。
“……哥?”他声音虚得像被风吹散的灰。
“我在。”
他看着我,眼神从迷离到聚焦,然后眼圈红了,努力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腹部伤口,疼得直抽气。
“别动。还活着呢,就别乱折腾。”
他看着我好半天,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我是不是……拖你后腿了?”
“你是我兄弟。”我打断他。
他眼睛更红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是我傻……我不该信阿财那小人,我……”
我拍了拍他肩膀。
“行了,账我记着。”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当天晚上,我约了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