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的时候,我站在货场边,看着一辆辆卡车像黑色的野兽一样咆哮着驶出铁门,卷起漫天尘土。
我刚卸完最后一车砖,手臂像灌了铅,手掌已经磨起了新的茧。大柱哥的手下今天调了我去“c线”——也就是靠近城郊、物流延伸出去的灰色路线。他们说这是“提拔”,是“信得过”。
可我知道,那是开始把我拉进去更深的泥塘。
“净空,收工了,过来喝一杯。”
是老六在喊。他今晚格外殷勤,脸上挂着那种“哥几个都是自己人”的笑。
我脱下手套,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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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大柱哥请你吃饭。”老六边递烟边说,“不是那种随便应酬,是‘主桌’。”
我愣了下。
“主桌?”
“你知道的,能上主桌的,不是心腹,就是……接班人。”
他说这话时嘴角带着一丝藏不住的艳羡。
我没接烟,只是点头:“我知道了。”
其实,我不知道。
或者说,我不敢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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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我被带到“江湖客”会所。这是大柱哥的地盘,外表是一家川菜馆,里面却是新北市半个地下圈子轮转的节点。
包厢在二楼,红灯笼吊着,墙上贴满老电影海报,角落里有一尊武财神关公,刀眼斜睨,杀气逼人。
我刚进门,就听到大柱哥笑着喊我:
“净空来了!坐这儿,靠我右手。”
那是主位旁的第一把椅子。
我心里一惊,脸上却强撑着淡定,走过去坐下。
桌上已经坐了七八个人,都是圈子里的熟脸:三爪胡的“老猴”、瘸腿的“阿坤”、纹着佛头的“眼镜狗子”……
酒倒满了,菜也上了,菜名都带个“江湖”字眼——江湖小炒、江湖毛血旺、江湖斩骨肉。
像是怕你忘了,这桌饭不是给“人”吃的,是给“角色”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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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柱哥敬了我第一杯酒:“听说你跟剑兵过了一招,还挺能打?”
我笑:“不敢,不是过招,是撑过去了。”
他拍拍我肩:“撑过去了,那就叫‘兄弟’。”
桌上响起一阵哄笑,跟着有人喊:“净空哥,以后咱就是一家人啦!”
我喝下一杯,辣得喉咙火烧,但仍笑着应下。
酒过三巡,话题越来越深。
有人开始谈“走货路线”,有人讲起“哪边派出所换了人”,甚至还有人开始小声议论“省里最近有动静,老林家的风向不太稳了”。
我听得一愣——“老林家”?
林若瑶的父亲,不就是江东省的一位高官?
我忽然意识到,这桌人聊的,不只是货、兄弟、地盘,而是“权”,是这座城市地下河道里真正流淌的东西。
我仿佛看到,一条看不见的黑水,在脚下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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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空。”大柱哥忽然转头看我,眼神带着某种柔和的试探,“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