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赵顼批准了韩琦的请求,顺势也把吴奎等一批宰执调离了中央,并且提拔了一批新的官员任职中枢。这些老臣的离去,代表着英宗时代的终结,而新皇帝赵顼也将培育出自己的人马,迎来属于自己的时代。
赵顼踌躇满志地想要大有作为,却突然发现自己接手的帝国是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在农村,纳税的土地就只有四百四十万顷,仅占全国耕地总面积的三成,而剩下七成的土地都集中在大官僚大地主手里,这些人都拥有免税的特权,不用交税。
另外,各地还普遍存在隐瞒不报耕地的现象,导致国家的税收负担集中在了普通百姓身上,加速了农民的破产和土地的加速兼并,严重的贫富差距直接动摇了朝廷的统治基础,“山崩之势危矣”。
而在城市,资本的集聚则更为严峻,有一半的商业财富集中在大商人手中,他们垄断货源、控制物价,导致物价波动剧烈、市场极为混乱。
朝廷财政极为空虚,三司使韩绛提交了一份收支报告,第一句话赫然就是“百年之积,唯存空簿”,当年国库亏空1750万贯,连给老爹宋英宗办丧事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韩绛无奈地提出了建议:“不以小吝为无益而弗为,不以小费为无伤而不节。”意思就是不要因为小节约省不了多少钱就不节约,也不要因为小花费花不了多少钱就不节制。韩琦也建议,皇帝以后对臣子的赏赐要降低标准,心意到了就行了。
面对这种“国库枯竭”的现状,赵顼只能无奈下令将老爹下葬的预算削减三分之一,而没能风风光光地安排父亲后事,也成了赵顼刻骨铭心的人生遗憾。
如果说,老爹的葬礼只是让赵顼感到了委屈,那么下面发生的事情更是让这个青年皇帝感到耻辱。
治平四年的六月,陕西转运使薛向、青涧城守将种谔千里传来捷报,说他们击退了四万多西夏军队,招降了党项大贵族嵬名山,新纳入三万多边民、一万余蕃兵,还占领了军事重镇绥州。
对于已经久被西夏袭扰、忍辱多年的大宋来说,这太振奋人心了,我们的青年皇帝也是非常激动,要下旨嘉奖,但是立马被一堆大臣给阻止住了。翰林学士司马光反复向皇帝陈述攻占绥州的后患:“国家穷、国库空虚,根本无力支撑军队打仗。”枢密使文彦博、副使邵亢等人也纷纷建议惩罚“挑起事端”的种谔,以平息西夏人的愤怒。
现实困窘如此,无奈的赵顼长叹一口气,只得下旨连降种谔四级官职以示惩处,再给西夏“封赏”加以抚慰,这才换来了暂时的和平。
一次又一次的憋屈激发了这个青年皇帝,他立志要重振朝纲。怎么样解决严重的财政危机?怎么样平定西夏和幽云十六州?他向天下发布了问贤令,急切地想要找到振兴大宋的方法。
现实却是让赵顼异常失望,所有人都在说些废话套话,吴奎在奏折里老生常谈的劝谏皇帝亲贤臣、远小人,翰林学士张方平上书建议皇帝节俭,其他的大臣也都是些选贤任能、爱惜百姓、德育天下的空洞言论。
眼看这些大臣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新意,赵顼转头就去求教了老臣富弼,面对着这么一个血气方刚、不知世间艰难的皇帝,富弼语重心长地送出了“安内为先”的忠告和“二十年不言兵事”的劝诫。而此时的赵顼一心只想“做大做强、再创辉煌”,根本无法理解富弼话中的深意和远见,于是他失望地离开了富弼府邸,他不知道后来正是由于自己的年轻气盛,让大宋耗尽国力、误入了一条改革歧途。
就在皇帝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一些呼吁改革的大臣向皇帝极力推荐了王安石,他们认为只要王安石出山,天下大事就可定了。
当时谁都不知道的是,这次的召见将开启一场翻天覆地的改革,号称是中华历史上最具“颠覆性”的经济改革、最具“理想主义”的社会工程、最具“现代性”的制度创新,但也是最具“分裂性”的政治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