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穿着月白缠枝莲褙子,发间的赤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晃,“深更半夜翻账房,莫不是想查你生母当年的旧账?”
沈墨挡在贾悦身前,锦袍下摆扫过满地账册:“三姑娘这是查夜?倒比周瑞家的还尽心。”
“我自然要尽心。”贾探春的指尖划过案上的《外埠商记》,眼尾微挑,“毕竟有些人,仗着会画两笔梅,就以为能踩在正经主子头上。庶女终究是庶女,便是读了几本书,骨子里还是上不得台面的。”
她最后一个字还没咬清楚,便甩袖走了。
门“砰”地撞上,惊得梁上的灰簌簌往下落。
贾悦望着那扇摇晃的门,突然笑出声来——方才贾探春的指甲缝里,沾着靛蓝色的墨迹。
次日卯正,司棋捧着个红漆食盒来敲门:“大奶奶着我送的枣泥山药糕,说是昨儿诗会累着五姑娘了。”她掀开盒盖,底下压着张字条:“昨日受寒,评审改由三姑娘主持,妹妹小心。”
贾悦捏着字条的手发颤。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想起昨夜贾探春说的“庶女”二字,想起画卷上的警告,想起账册里的“内有接应”——这潭水,比她想的深得多。
“悦儿。”沈墨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手里提着个竹篮,“我让老宋头留了新摘的莲蓬,你最爱的……”他见她脸色发白,便放轻了声音,“昨日的事我已让书童去查薛记的船期,你且莫慌。”
贾悦摇头,将字条递给他:“不是慌。是怕这局里的人,比薛家更难对付。”
傍晚时分,贾悦独自去了沁芳闸。
荷叶香裹着晚风钻进袖管,她沿着石子路走,忽听得假山后两个小丫鬟咬耳朵:“宝姑娘今儿晌午又去城南的醉春楼了,我在角门看见的,她让周妈拿了个青布包袱,沉甸甸的……”
“嘘!”另一个丫鬟压低声音,“你可别乱说,宝姑娘最是端庄的,许是去施粥呢。”
贾悦的脚步顿在原地。
城南醉春楼是外埠商人常去的地方,她上月陪王熙凤收账,亲眼见薛蟠在那儿和个红毛商人推杯换盏。
薛宝钗去那儿做什么?
是送账本?
还是传消息?
“五妹妹?”
熟悉的软语从身后飘来。
贾悦转身,便见林黛玉扶着湘妃竹杖,月白纱裙沾了点草屑,眼尾的泪痣在暮色里像颗未干的墨点,“我寻你半日了,可是……”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贾悦发白的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