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在贾悦的睫毛上,化成细小的水珠,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望着薛宝钗手中那方布包,周妈佝偻的身影在月光下投出扭曲的影子,像条毒蛇盘在破庙的砖缝里。
\"宝姐姐深夜至此,可是有何要事?\"贾悦开口时,喉间的腥甜往上涌,她用力咬住舌尖,让疼痛压下翻涌的情绪——上回在梨香院,薛宝钗还拉着她的手说\"妹妹这衫子的盘扣针脚真细\",如今这双手却接过赵姨娘的密信。
薛宝钗的蜜合色斗篷被夜风吹得翻卷,金抹额上的累丝牡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先是一怔,随即笑出声来,那笑声像落在冰面上的玉珠,清脆却不带温度:\"原是五妹妹。
我素日里总说要去城郊的净慈庵还愿,偏总被俗事耽搁,今日得空便来了。
倒是妹妹,深更半夜从后门溜出来,莫不是......\"她眼尾微挑,\"学那崔莺莺私会张生?\"
贾悦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薛宝钗若真被撞破,断不会慌张。
这位宝姐姐最擅借刀杀人,方才那番话,若传出去,便是她贾五姑娘深夜私出府门的把柄。
\"宝姐姐说笑了。\"她扯动嘴角,将斗篷往颈间拢了拢,\"我原是见月白风清,想出来寻两枝雪梅插瓶,不想迷了路。
既然宝姐姐要还愿,我便不打扰了。\"
转身时,她能清晰听见背后传来薛宝钗与周妈的低语:\"......仔细着,莫要露出马脚。\"
回到贾府时,西角门的灯笼被雪打湿,晕出一团模糊的暖黄。
青竹举着伞迎上来,伞面落满雪,像顶白绒帽:\"姑娘的手怎么凉成这样?
奴婢让小厨房煨了桂圆红枣茶,这就端来。\"
贾悦没接话,径直往暖阁走。
炭盆里的银霜炭噼啪作响,她盯着跳动的火苗,突然开口:\"去查查周妈今日送出的布包是什么。
再派两个人盯着蘅芜苑,宝姑娘的每趟出门,每封递出的信,都要记清楚。\"
青竹一怔,随即点头:\"是。姑娘可是......\"
\"赵姨娘最近总说身上疼,前日还让我给她请了王太医。\"贾悦摩挲着茶盏边沿,\"她房里的周妈却三天两头往城外跑,你说,是真疼,还是......\"
话未说完,窗纸被风掀起一角,冷意灌进来。
三日后,青竹掀帘进来时,发顶还沾着雪:\"姑娘,跟周妈的人回了,那布包是封信,被送到城南松鹤楼,收信的是个穿玄色夹袄的男人,模样生得凶,像是贾大老爷房里新添的门客。\"
贾悦捏着茶盏的手一紧,茶盏与木桌相撞,发出清脆的响。
她忽然想起上月在仪门遇见贾赦,那老货喝得醉醺醺,拍着个陌生男人的肩说\"这是我新聘的谋士,姓陈\"——原来那陈谋士,竟是薛宝钗与赵姨娘的中间人。
\"宝姐姐、赵姨娘、贾大老爷......\"她喃喃自语,\"他们能有什么共同的事?\"
青竹压低声音:\"前儿听周瑞家的说,宫里的刘太监来府里,跟大老爷关在屋里说了半柱香的话。
刘太监是太子身边的红人......\"
贾悦猛地抬头。
她穿书前虽没看完《红楼梦》,却记得原着里贾府后来站错了队,太子倒台后牵连甚重。
难道这一世,他们竟要提前布局?
\"姑娘,明儿是薛姨妈的寿宴。\"青竹递上帖子,\"宝姑娘要主持中堂的花厅布置,说是要请姑娘过去帮忙。\"
贾悦盯着帖子上的泥金寿字,突然笑了:\"去。
我正有话要问宝姐姐。\"
寿宴那日,大观园内张灯结彩。
贾悦穿了件月白缠枝莲的掐丝纱衫,外罩葱绿比甲,鬓边只簪了朵珍珠攒成的小菊——素净得像朵未开的莲,却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薛宝钗在花厅里指挥婆子搬水晶瓶,见她进来,眼波流转:\"五妹妹来得正好,你看这冰裂纹瓷瓶配红梅花,可衬?\"
\"好是好。\"贾悦指尖抚过瓶身,\"只是前儿听春燕说,她在码头上见着个穿蜜合色斗篷的身影,跟着几个外邦商人进了舱。
春燕原想跟上去,偏脚崴了,后来......\"她顿了顿,\"春燕就失踪了。\"
薛宝钗正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溅在葱黄裙上,晕开一片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