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的身影刚转过梨香院的朱漆影壁,贾悦便朝廊下的小桃使了个眼色。
小桃会意,将手中的铜手炉往怀里拢了拢,踩着积雪往角门方向去了——那里守着两个二等丫鬟,是贾悦上个月从庄子上挑来的,嘴严心细,专门盯着赵姨娘的动静。
北风卷着碎雪打在廊柱上,贾悦摸了摸袖中那半块帕子,凉意透过锦缎渗进掌心。
她转身回屋时,暖阁里的炭盆正噼啪作响,映得案头的账册泛着暖黄的光。
这是她昨日命人从二房账房誊抄来的月例明细,原是为查各房用度是否合理,却在赵姨娘名下的支项里,发现了蹊跷。
\"姑娘,要添茶吗?\"青竹捧着茶盘进来,见她盯着账册发怔,轻声问。
贾悦指尖点了点某行数字:\"上月十五,赵姨娘支了二十两银子买药材,可我让小桃查过,那药铺根本没这笔账。\"她又翻到后一页,\"同日,城西'金翠楼'记了笔二十两的首饰款,掌柜的姓王——\"她抬眼看向青竹,\"你可记得,前儿赵姨娘戴的那对缠丝金镯子,是不是在金翠楼打的?\"
青竹立刻想起昨日在厅里见到的场景:赵姨娘穿着湖绿棉袄,腕子上的金镯子晃得人眼晕,偏还要凑到王夫人跟前说\"这是老姐姐送的旧物\"。\"可不是?\"她压低声音,\"我还听金翠楼的小徒弟说,那日来打首饰的,是个穿青布裙的婆子,说话带南边口音——\"
\"南边口音?\"贾悦眉峰微挑。
赵姨娘本是金陵人,嫁进贾府前在苏州住过几年,这口音倒对得上。
她将账册合起,压在镇纸下,\"去把昨儿整理的庄子租子清单拿来,再让厨房把鸭子粥煨上,明早给赵姨娘送过去。\"
第二日卯正,贾悦裹着葱绿掐丝银鼠斗篷站在仪门底下,见贾探春踩着点来,月白缎面棉鞋尖上还沾着未化的雪。\"三姐姐。\"她笑着迎上去,\"我让周瑞家的雇了辆青呢小轿,咱们走南边那条路,顺道看看新到的苏绣。\"
探春掀了掀斗篷帽檐,露出眉峰微蹙的模样:\"你昨日说要核对的货物,可是那批从苏州来的妆花缎?\"她顿了顿,又道,\"我原想让平儿帮忙盯着,到底不如自己去稳妥些。\"
两人上了轿,轿帘放下时,贾悦状似随意地提起:\"母亲近日总说身上冷,昨日我送了药材去,她倒像见了鬼似的。\"她观察着探春的反应,\"三姐姐可觉出她有什么异样?\"
轿外传来马蹄踏雪的声响,探春的手指在膝头绞紧帕子:\"上月我去佛堂上香,见她从西边巷子里出来。
那地方偏僻得很,只有家'松鹤楼'茶馆,专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她突然住了口,抬眼时却见贾悦正盯着自己,目光清亮如镜。
贾悦心头一震。
贾赦素日爱去松鹤楼会些狐朋狗友,赵姨娘一个内宅妾室,怎会与那等地方有牵连?
她正欲再问,轿夫已喊了停:\"姑娘们,到了。\"
商铺的门匾\"瑞锦斋\"在雪光下泛着暗金,掌柜的王老头哈着白气迎出来,见是贾家两位姑娘,忙不迭地哈腰:\"昨儿刚到的苏绣,小的正想给二姑娘送样儿去呢。\"
贾悦跟着他进了后堂,目光扫过案上的绣品,忽然在柜台角落瞥见一只豆青缎子的荷包。
那荷包上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正是春燕的手艺——春燕跟了她三年,每回做女红总爱用苏州产的双线,针脚比寻常丫头多绕半圈。
\"王掌柜,\"她指尖点了点柜台,\"这荷包倒别致,是哪个绣娘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