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寒潮初现(三)(2 / 2)

他腰间蹀躞带上挂的银算盘晃得人眼花,算珠碰撞声里夹杂着妇人的抽泣。

穿麻衣的妇人正数着铜钱往案上摆,每放一枚都要用指腹摩挲一遍钱纹。

她腰间系着的破布袋突然散开,滚出几个冻硬的芋头皮,立刻被旁边饿绿了眼的孩子抢去塞进嘴里。

商人靴底沾着的炭粉簌簌落下,在雪地上撒出诡异的星图。

\"苏大人!\"突然有人拽我衣袖,是司农寺的小吏崔五,他官帽下露出的鬓角结满冰霜,\"下官按您给的图纸造暖棚,可麻索冻脆了根本捆不住茅草...\"

他摊开的手掌上全是血口子,掌纹里嵌着褐色的碎麻。

我摸出手机调出纤维处理法图解,屏幕反光里瞥见炭行屋檐下挂着冰棱——那些晶莹的锥体正把人群分割成扭曲的片段,像极了《山海经》里记载的冰夷之镜。

手机突然变得滚烫,那些扭曲的人影在钢化膜上爬行。

我本该在钦天监测算紫微垣的轨迹,此刻却像个偷窥天机的贼——这冰棱里映出的才是真正的天象,是司天监浑仪永远照不出的命数。

司天监的铜浑仪覆着雪壳子,远远望去如同巨大的冰石榴。

推门就听见王处讷的破锣嗓子:\"《稽瑞》云'冬燠则疫',这寒潮说不定是上苍...\"

话音被楚衍的冷笑打断:\"王大监怎么不干脆说该多杀几个宫女禳灾?\"

案几上摊着泛黄的《泛胜之书》,书页间夹着根焦黑的炭条——定是这老道又用占星图当火引子了。

我把冻僵的手按在暖炉上,铜炉镂空的瑞兽纹路在掌心烙下红痕。

手机里整理的《历代救灾方略》投射在屏风上,光斑与漏进屋的夕照在《九州堪舆图》上重叠。

王处讷突然夺过我的炭笔,在河东道位置画了个狰狞的鬼脸:\"开元二十三年这里冻死过整个商队!\"

墨迹未干就被楚衍拍案震散:\"那你可知贞观七年同地用过火龙炕?\"他蘸着茶汤在案上画出的沟渠图,转眼就被老道袖口蹭花。

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盖过了更漏,楚衍袖口沾的墨迹突然幻化成宣德桥下那孩子的脸。

案上《救荒活民书》的\"活\"字正在烛火里扭曲变形,仿佛在嘲笑我们这群围着暖炉谈救命的蠹虫。

\"都闭嘴!\"我摔了量天尺,青铜尺身弹跳着惊飞檐下冻雀,\"东京城昨夜冻毙四十七人——够不够你们卜一卦吉凶?\"

翻开的《齐民要术》突然被风掀到\"御寒\"篇,泛黄的纸页上,北魏人用朱砂标注的\"窖藏法\"三个字刺得眼睛生疼。

楚衍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契丹人留下的箭疤:\"那年我在云州,见牧民把羊粪压成砖块当炭烧。\"

他指尖点在我手机搜索栏上,冻裂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星图的银粉。

王处讷却抓起浑天仪演示用的磁石,啪地吸住三枚铜钱:\"《淮南万毕术》载磁石致暖,或可...\"

话没说完就被我拽到窗前——街对面药铺正抬出盖白布的担架,露出的脚踝上凝着冰晶。

我们三人额头几乎相抵地挤在灯下,手机荧光将睫毛的影子投在《救荒活民书》上,像密密麻麻的算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