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佛寺清田(三)(2 / 2)

\"三日后重丈寺田。\"皇帝将半枚铜钱塞进法严掌心,缺口处新锉的刃面闪着冷光。

我们目送紫金袈裟消失在暮色中时,王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摊开的掌心里,赫然是颗带血的黍米。

晨雾还未散尽时,都水监的丈量队伍已在相国寺山门前踩出凌乱的泥印。

我望着法严方丈亲手插下的朱漆界桩——那鲜艳的红色在晨光中像道未愈的伤口,而桩底新鲜的松土里,隐约可见半截被斩断的旧界石纹路。

崔翰正展开鱼鳞图的手突然顿了顿,他腰间玉带上挂着的量天尺,此刻正与知客僧手中的锡杖影子交叉成十字。

\"此乃先帝亲赐福田。\"法严的紫金袈裟扫过丈绳,十八颗沉香木佛珠在腕间轻响。

当都水监吏员拉直麻绳时,寺墙后突然飞出群受惊的麻雀,每只脚爪上都系着寸许长的白布条——与我怀中延信法师留下的密信布料一模一样。

王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袖中滑落的《免赋田册》正巧盖在界桩上,露出夹层里用胭脂虫染红的\"显德三年\"字样。

都水监吏员以朱漆界桩为起点拉开丈绳,麻绳上的刻度在晨露中泛着寒光。崔翰手持鱼鳞图核对时,发现旧田垄的痕迹被新植的银杏苗刻意掩盖。

法严的弟子们敲击木鱼诵经,声波震得丈绳不断颤动,直到王沔取出包铜的量天尺压住绳端——那尺上刻着显德年间的赋税计量法,恰好照出界桩底部被铲去的\"敕赐永业\"铭文。

当胥吏将丈册铺在《金刚经》石碑上记录时,墨汁突然晕染成诡异的莲花状,露出石碑夹层里暗藏的旧地契。

胥吏们三人一组展开丈量:

第一人执青铜丈杆插入界桩旁的土里,杆上十二时辰刻度在朝阳下投出细长的影子;

第二人牵缠丝麻绳沿田垄蜿蜒,绳结处系着的铜铃随拉力变化发出不同音高;

第三人持鱼鳞图册跪地比对,突然发现某处垄沟的走向与图册记载偏差三寸七分——正是当年法严扩建藏经阁时悄悄挪动的距离。

崔翰用朱砂笔在桑皮纸上标注异常处时,笔尖突然被某种力量牵引,原来纸下埋着块刻有\"福田永业\"的断碑。

王沔立即命人掘出三寸,露出碑底用蜂蜡密封的旧契,蜡封上还留着当年经办官员的指甲印痕。

午时的斋饭送来时,我发现蒸饼里藏着张苇叶地图。

顺着叶脉指引,我在放生池假山后找到个地洞,里面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

正要探身,忽听身后木鱼声逼近,转身却见个小沙弥在敲空心的木鱼——那暗格中露出半截钥匙的形状。

他惊恐的眼睛让我想起北伐时见过的俘虏,而木鱼腹部的\"净尘\"刻痕,正是地宫里那个血书《梵网经》的年轻僧人法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