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的暴雨成了最好的掩护。我带领的护卫轻松按住了小沙弥。
我循着木鱼声摸到药师殿后的枯井旁边,发现井绳磨损处系着一段褪色的袈裟布条——正是延信法师平日里所穿的靛青色粗布。
井壁湿滑的青苔上,七道新鲜指痕组成个倒悬的\"卍\"字。
掀开伪装的青石板时,暗格里突然滚出颗菩提子,落地后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蜷缩着的纸条,上书\"戌时三刻换岗\"。
地牢铁门锁孔里塞着的《梵网经》残页,在雨水浸润下渐渐显出一行小楷:\"净尘在算第三窖\"。
被囚的僧人们脚镣上竟都挂着铜制算筹,最年轻的那个正用镣铐在砖墙上刻出复杂的田租计算公式。
当我们踩着放生池的锦鲤跃水声离开时,远处钟楼突然传来错乱的钟点——那是法严的亲信发现异常后发出的讯号。
申时的暴雨来得突然。都水监官员惊呼着去收被淋湿的丈量册,我却看见雨帘中有灰袍闪动——是延信带着几个挂单僧在帮我们固定被风掀飞的界桩。
他们赤脚踩过的泥地上,渐渐浮现出被掩埋的旧田垄痕迹。
法严突然出现在回廊下,手中转经筒的投影正好切在旧界石的位置,筒身\"咔嗒\"一声弹出暗格,里面飘落的香灰在雨水中凝成\"福田院\"三字。
次日暮色降临时,丈量终于完成。赵匡胤不知何时已站在银杏树下,手中把玩着半块界碑残石。
当法严捧着重新绘制的田册上前时,皇帝突然将残石掷在地上——断裂处露出密密麻麻的稻谷壳,正是去年饥荒时朝廷拨发的赈灾粮品种。
\"好个'无相布施'。\"皇帝冷笑的声音惊飞了檐下铜铃,那些铃舌上竟都刻着被囚僧人的法名。
我摸到袖中那把木鱼钥匙,此刻正发烫似火炭。
赵匡胤突然用镇纸压住泛黄的绢帛:\"朕记得先帝赐的是三十亩,而不是三千亩?\"法严额间冷汗滴在契书上,晕开的墨迹显出新旧字迹的接缝。
月光照亮藏经阁飞檐时,地牢铁门终于吱呀开启。
净尘手腕上的镣铐落地瞬间,远处突然传来法严诵经声——那部《金刚经》正在香炉中化为灰烬,而每一页燃烧的经文背面,都显露出度支司才懂的暗记数字。
秋分那日的晨钟比往常晚了三刻。我站在大相国寺的银杏树下,看着露水从赵匡胤的玄色披风滚落——那水珠坠地的轨迹,与三日前枢密院沙盘上标注的包围路线分毫不差。
禁军铁靴踏碎满地黄叶时,法严方丈正在大雄宝殿领诵《仁王护国经》,香炉升起的烟柱突然歪斜,露出藏在经幢后的度牒印刷版,上面未干的朱砂正滴滴答答落在《金刚经》\"不住于相\"四个字上。
\"陛下!\"法严的紫金袈裟在转身时勾倒了长明灯,火苗舔舐着供桌下那口描金木箱——去年冬天冻死的流民名录还压在《福田账册》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