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佛寺清田(一)(2 / 2)

暮鼓响起时,我摸进库房暗阁。堆满香火账簿的樟木箱底层,压着本蓝皮册子。

翻开才惊觉是\"佃户女典当录\",某页还粘着干枯的并蒂莲——正是赵大女儿被逼出家那日戴的头花。

窗外忽然电闪雷鸣,照亮账册末尾法严的亲笔:\"收吴越国海运使沉香十担,抵佃户王三郎欠租。\"

暴雨冲刷着寺前的放生池,锦鲤在混浊的水里翻起银白的肚皮。

我攥着那本册子站在雨中,忽然明白赵大为何总说\"佛寺的功德田,比衙门的杀威棒还疼\"。

烛泪在青铜灯台上堆成小山时,王沔的指甲在黄花梨案几上刮出第五道白痕。

他盯着我刚给他的蓝皮册子——那本从大相国寺暗阁偷来的\"佃户女典当录\",突然发现墨迹在\"淳化二年\"处晕开一片,像是被泪水泡发的霉斑。

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我去查过太仓存档了,这些典当女眷的父兄,在户部黄册里都标着'绝户'。\"

王沔猛地推开算盘,象牙珠子滚过《两税则例》上被虫蛀穿的页码。

他想起三日前查看度支司报告时,那些整齐的\"寺院免赋田\"朱批下,似乎总藏着细如发丝的刮痕。

五更鼓响,王沔独自潜入架阁库。当他把\"大相国寺方圆二十里鱼鳞图\"拼在灯下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图上标注为放生池的碧蓝区块,竟与三十七户\"绝户\"的祖坟重叠。

更骇人的是库吏偷偷塞来的密账:去年江南漕粮短缺的八万石,追查线索终结于汴河畔的\"福田院\"粮仓。

破晓时分,王沔在值房堵住三司使张咏。老臣颤巍巍从袖中抖出半片残契:\"这是先帝赐田的底簿...如今寺产已是原数的三倍有余。\"

阳光透过窗棂,照见契约背面密密麻麻的指印,有几个明显是孩童的尺寸。

\"备轿!\"王沔突然踹翻案几,惊飞檐下栖鸽。

他攥着那叠证据冲向宫门时,怀里的户部大印正巧压住心口,冰凉如一块永不融化的坚冰。

垂拱殿的鎏金狻猊炉吐着龙脑香,赵匡胤却觉得那烟气像极了大相国寺早课的香火。

他摩挲着腰间玉带——那是当年陈桥兵变时从后周小皇帝身上解下的,此刻正硌着王沔刚呈上的蓝皮册子。

册页间夹着的干枯并蒂莲突然碎裂,花瓣粉末飘落在御案《金刚经》抄本上,遮住了\"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朱批。

\"陛下明鉴,\"王沔的笏板在颤抖,投下的阴影恰巧盖住汴京舆图上标注的寺产,\"仅大相国寺就隐田两万四千亩...\"话未说完,赵匡胤打断他后直接对旁边的侍卫说道:“去把苏监正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