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赵匡胤紧绷的后背,忽然明白他为何坚持用周世宗年号的最后一日行禅让礼——这是他对旧主最后的敬意,亦是给新朝涂抹的遮羞脂粉。
手机在掌心回光返照般颤了颤,碎屏上的柴荣像素脸突然弯了眉眼。符太后踉跄着扶住盘龙柱,凤冠东珠串子少的那两颗,正巧滚到周恭帝脚边当弹珠玩。
我摸出备用的鱼鳔胶要粘,却发现胶罐里塞着半块\"荣\"字玉佩——定是那日小皇帝当糖块塞进来的。
这玉佩原是一对,显德三年上巳节,柴荣将刻着\"显\"字的赐予赵匡胤,自己留下\"荣\"字随身佩戴。此刻新帝腰间那抹温润的碧色,在冕服珠玉间忽隐忽现。
登基钟响到第七声时,石守信扛着三足鼎撞进来,鼎腹饕餮纹还粘着昨夜的黍米粥。这莽汉把鼎往丹陛上一墩:\"官家!祥瑞现世!\"
鼎中清水忽然沸腾,泡发的《养子诏书》在滚水里翻腾,墨字晕成团黑云。
赵匡胤忽然闭了闭眼,显德四年他收宗训为义子时,柴荣亲手将小皇子交到他怀中。彼时殿外落着细雪,如今鼎中翻涌的蒸汽却模糊了所有人的面容。
符太后突然笑出眼泪,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刮过鼎耳:\"好个应天景命...\"她突然拽过周恭帝的糖玉玺往鼎里按,滚水溅在赵匡胤的龙靴上,烫出个带薄荷味的燎泡。
我急中生智摸出磁石往鼎腹一贴,沸腾的水面突然平息如镜。这磁石是柴荣当年命司天监特制的,为镇住南征时遇见的\"沸泉异象\",如今竟成了新朝的祥瑞道具。
\"此乃天佑大宋!\"赵普的书卷气终于派上用场。老学究捧着《开元礼》往鼎沿一磕,泛黄的纸页突然显出水印——正是柴荣当年批阅的\"可\"字。
范质突然老泪纵横,扑在鼎足上嚎啕:\"先帝显灵了!\"这场景与显德五年如出一辙,当时柴荣力排众议推行均田令,范质也是这般抱着《周礼》哭谏,最终却被新政成效折服。
手机彻底黑屏前,我瞥见电量定格在0%,《太平安乐图》最后闪过个戴虎头帽的q版周恭帝。
赵匡胤突然解下玉旒掷入鼎中,十二串白玉珠子在水面排成北斗状:\"朕当效法周制,开创太平!\"这话倒有七分真心,当年柴荣整顿禁军、疏通运河的雷霆手段,早已深深刻进武将出身的赵匡胤骨血里。
只是新帝不会知道,他掷旒时震落的那颗东珠,正滚进太庙地砖的裂隙——那处藏着显德元年的奠基石,刻着柴荣继位时的誓词。
符太后踉跄退到檐下,护甲尖在盘龙柱上刮出深深沟壑。她突然扯下半幅宫绦系在周恭帝腕上:\"宗训,跟苏参军学描金去。\"小皇帝啃着糖瓜点头,糊了我满手黏腻。
我摸出鱼鳔胶要粘他开裂的虎头鞋,却发现胶罐底部刻着\"显德三年御赐\"。这原是柴荣赏给将作监的秘方,当年修补开封城墙时用过,如今却粘着新旧王朝的裂痕。
登基大典终了时,赵匡胤的衮服后摆又卡在了太庙门槛。我蹲着给他解玉带,闻见衮服熏香里混着二锅头与薄荷糖的怪味。符太后立在汉白玉阶尽头,凤履踩着半块翡翠镯,夕照里像尊描金剥落的泥塑。
她身后暮色中的太庙飞檐,仍保持着显德年间重修时的规制——那是柴荣为安置阵亡将士牌位特命加高的,如今却要供奉新朝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