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在负一楼停下,穿堂风卷着消毒水味灌进来。赵未曦摸着披风上的焦蓝布料,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撕碎她的吉他谱时,母亲偷偷在厨房掉眼泪的样子。姚峙暄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把从父亲西装上扯的亮片别在她琴盒上:“别发呆啦,”她晃了晃手机,乐队账号多了二十个粉丝,“穿皮靴的姐姐说,下周锈铁酒吧的暖场有酒水提成,够买三卷隔音棉!”
仓库的铁皮门在凌晨四点被海风撞开,三人摸黑支起鼓组。姚峙暄把病号服演出服挂在漏雨的天窗下,荧光胶带在月光里明明灭灭;李栖野用父亲的领带当鼓凳绑带,条纹在鼓皮上投下歪斜的影;赵未曦调好琴弦,发现姚峙暄在她的和弦本里夹了张字条:“下次叔叔再来,我就唱《论牛奶箱与摇滚梦的承重极限》,副歌部分你负责摔牛奶箱!”
雨滴开始砸在铁皮屋顶,李栖野敲出雨点的节奏,姚峙暄的贝斯弦绷在漏水的管道上,水珠顺着琴弦滴在效果器上,发出噼啪的杂音。赵未曦突然笑出声,想起天台演出时,姚峙暄对着父亲喊“您女儿的琴弦是用您的领带夹固定的”,那瞬间父亲震惊的表情。
“来首新的,”姚峙暄甩了甩头发,发梢还沾着天台的月光,“就叫《床位狂想者的牛奶箱安可曲》。”她对着漏雨的水桶拨弦,低音混着水滴声,像极了超市冷柜里牛奶箱堆叠的声响。李栖野突然加大底鼓,震得墙上的荧光涂鸦“床位狂想者联盟”微微发颤,赵未曦的指尖在琴弦上翻飞,跑调的旋律里,藏着对父亲未说出口的“谢谢”——谢谢他偷偷买的蓝墨水,谢谢他在铁门后停留的半秒。
远处传来环卫车的轰鸣,姚峙暄突然指着天窗笑:“看!星星掉进我们的鼓桶里了!”其实是路灯的反光,却让三人同时安静下来。赵未曦摸着琴颈上的碎玻璃装饰,想起母亲账本里未寄出的信,想起父亲西装后摆的破洞,突然明白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却能长出带刺的花。
李栖野的鼓槌在水桶边缘敲出最后一声,姚峙暄的贝斯弦还在震颤,赵未曦的指尖按在三品弦上,感受着伙伴们的节奏在血管里流动。这一晚,她们没再提起父亲的西装、母亲的蓝墨水,只是挤在拼起的床上,听着屋顶的漏雨和远处的汽笛,像听着属于她们的、永不终结的狂想曲前奏。
仓库的铁皮屋顶在暴雨中敲出密集的鼓点,赵未曦蹲在地上用便利店塑料袋接住漏雨,水滴在她掌心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姚峙暄新画的乐队LoGo——三个床位拼成的火箭,尾部拖着焦蓝色的火焰。李栖野正用鼓槌敲打生锈的暖气片,试图让这个老古董发出贝斯般的低频,铁锈簌簌落在她磨破的皮靴上。
“姚峙暄,你把我的会计资格证复印件贴鼓皮上了?”赵未曦突然笑出声,指尖划过军鼓上歪扭的“去他妈的账本”涂鸦,那是姚峙暄用她父亲的税务报表贴的底纹。贝斯手正趴在缝纫机上改演出服,头也不抬地挥了挥剪刀:“废物利用嘛!你爸的公章还能当印花,盖在破洞牛仔裤上超酷的。”
李栖野弹飞烟头,火星溅在姚峙暄的贝斯包上:“今晚锈铁酒吧的暖场,老子要把镲片砸出火星。”她指了指鼓组旁堆着的牛奶箱,“未曦,把你爸送的蓝墨水灌进效果器,让声音带着账本的霉味。”赵未曦摸着琴盒里那瓶未拆封的蓝墨水,瓶身标签上的便利贴还贴着父亲的字迹,突然听见仓库铁门被踢开的巨响。
管理员举着 flashlight 站在门口,光柱扫过墙上用输液管挂着的亮片夹克:“租金再拖,老子连你们的破缝纫机都卖了。”李栖野立刻抄起鼓槌,却被姚峙暄拽住袖口——贝斯手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举起刚改好的铆钉夹克:“大叔,我们用演出抵租金怎么样?您坐第一排,送您专属鼓点!”
管理员的目光落在姚峙暄手腕的小蓝花纹身贴(用赵未曦的蓝墨水画的),突然哼了声:“上周看见你爸在超市盯着监控哭,”他踢了踢地上的牛奶箱,“会计佬的女儿玩摇滚,比我的旧鼓还跑调。”赵未曦的指尖在琴弦上顿了顿,李栖野的鼓槌却已经敲在铁桶上,惊飞了梁上的麻雀:“那我们就跑调给全世界听。”
暴雨在演出前一小时停了,三人挤在酒吧后巷换衣服。姚峙暄把父亲的领带拆成流苏,缝在赵未曦的披风上;李栖野用母亲寄来的毛线(附在离婚协议书里的)缠鼓槌,针脚歪扭得像她的童年;赵未曦摸着吉他上的碎玻璃装饰,突然发现姚峙暄在她琴盒里塞了张字条:“今晚唱《牛奶箱里的星星》时,记得看第三排穿西装的大叔——他的领带夹是你爸公司的logo哦。”
锈铁酒吧的聚光灯在她们上台时闪了两下,随即陷入半明半暗——姚峙暄早把灯绳缠上了亮片,随着她的贝斯节奏明灭。李栖野的鼓点砸在捡来的铁桶上,混着空调滴水的声音,赵未曦的琴弦在第三小节跑调,却看见吧台角落坐着个身影,西装领口露出半截蓝花手帕——是母亲绣的,她离家时落在洗衣机里的那块。
“这首歌,”姚峙暄对着破麦克风喊,“送给所有锁在保险柜里的梦想!”贝斯弦突然崩断,她却把断弦系在脖子上继续弹,金属尾端在灯光下像把小匕首。赵未曦的指尖擦过父亲偷偷塞进她口袋的琴弦(带着淡淡的烟草味),突然对着麦吼出副歌,跑调的声音撞在生锈的音箱上,竟意外地与李栖野的鼓点共振。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吧台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还有玻璃瓶砸在地上的脆响。赵未曦看见父亲站在阴影里,西装后摆还留着天台勾破的线头,手里攥着个纸袋——里面是她十二岁时画的吉他涂鸦,被母亲偷偷夹在账本里的那张。
散场后,姚峙暄举着手机蹦过来:“看!穿西装的大叔打赏了十个啤酒瓶!”李栖野抢过手机,却看见私信箱里躺着母亲的消息:“你爸把蓝花窗帘的残片缝在你的旧校服上了。”赵未曦摸着披风上的焦蓝布料,突然笑了——那些被烧毁的、被撕碎的、被否定的,此刻都在她们的琴弦上,变成了独一无二的星光。
凌晨的出租屋,三人挤在漏水的床铺上传看演出视频。姚峙暄把父亲的袖扣钉在贝斯头,李栖野用母亲的毛线给镲片织了件朋克风外套,赵未曦的吉他缺角处,不知何时被姚峙暄粘了片蓝墨水染过的碎玻璃,在手机灯光下一闪一闪,像永远不会熄灭的小蓝花。
“下次去会计师事务所门口演出吧!”姚峙暄突然指着地图上的红点,“让算盘声当我们的节奏器,报表纸做荧光棒!”李栖野弹飞烟头,火星落在她新画的演出服设计图上——用父亲的离婚协议书改的亮片裙,“先搞定仓库租金吧,管理员说我们的鼓点震裂了他的保温杯。”
赵未曦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突然发现它们的形状像极了姚峙暄笔记本里的三个床位。远处传来垃圾车的轰鸣,她知道明天还要去超市上早班,还要面对父亲新的沉默,还要在破音箱上画新的涂鸦,但此刻,伙伴们的呼吸声混着廉价香薰的气息,在潮湿的空气里织成一张网,比任何反对声都更牢固。
她轻轻拨弄琴弦,跑调的音符混着屋顶的漏雨,在寂静的夜里荡开。这一次,她没有想起父亲的碎纸机,也没有想起母亲的账本,只有姚峙暄的贝斯在枕头边发出轻微的嗡鸣,李栖野的鼓槌掉在床尾,像在等待下一次疯狂的击打。而她们的床位,三张拼在一起的单人床,正承载着三个女孩,在这城市的裂缝里,继续做着永不妥协的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