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后主回到成都,忽然有近臣奏报:“边庭传来消息,东吴派全琮领兵数万,驻扎在巴丘界口,不知有何意图。”后主大惊道:“丞相刚刚去世,东吴就背弃盟约侵犯边界,这该如何是好?”蒋琬上奏说:“臣愿担保王平、张嶷领兵数万驻扎在永安,以防不测。陛下再派一人去东吴报丧,以探查他们的动静。”后主说:“需要一位能言善辩的使者。”一人应声而出说:“微臣愿前往。”众人看去,原来是南阳安众人,姓宗,名预,字德艳,官任参军、右中郎将。后主大喜,立刻命宗预前往东吴报丧,兼探虚实。宗预领命,径直来到金陵,入见吴主孙权。行礼完毕,只见左右的人都穿着素色衣服。孙权脸色不悦地说:“吴、蜀已经是一家了,你的主上为什么还要增加白帝城的守军呢?”宗预说:“我认为东边增加巴丘的戍守,西边增加白帝城的守军,都是形势所需,都不足以相互责问。”孙权笑着说:“你和邓芝不相上下。”于是对宗预说:“我听说诸葛丞相去世,每天都流泪,让百官都挂孝。我担心魏人趁我们举丧之际进攻蜀国,所以增加巴丘守军一万人,作为救援,别无他意。”宗预叩首拜谢。孙权说:“我既然已经和你们结盟,怎么会有背弃盟约的道理?”宗预说:“天子因为丞相刚刚去世,特命我来报丧。”孙权于是折断一支金鈚箭,发誓说:“我如果背弃前盟,子孙断绝!”又命使者带着香帛祭品,到蜀国祭奠。
宗预拜辞吴主,和吴国使者一起回到成都,入见后主,奏报说:“吴主因为丞相新亡,也流泪不止,让群臣都挂孝。他增兵巴丘,是担心魏人乘虚而入,并无他意。现在他已经折箭为誓,绝不会背弃盟约。”后主大喜,重赏宗预,厚待吴国使者后让他们离去。于是依照诸葛亮的遗言,加封蒋琬为丞相、大将军,录尚书事;加封费祎为尚书令,共同处理丞相事务;加封吴懿为车骑将军,假节督汉中;姜维为辅汉将军、平襄侯,总督各处兵马,和吴懿一起驻扎汉中,防备魏军。其余的将领,各依旧职。杨仪自认为资历比蒋琬老,但职位却在蒋琬之下;而且自恃功劳高,没有得到重赏,口出怨言,对费祎说:“当年丞相刚刚去世,我要是把全军都投奔魏国,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寂寞呢!”费祎于是将这些话详细上表密奏后主。后主大怒,命将杨仪下狱审问,想要斩了他。蒋琬上奏说:“杨仪虽然有罪,但以前跟随丞相立了不少功劳,不能斩,应该废为平民。”后主依从了,于是贬杨仪到汉嘉郡为民。杨仪羞愧难当,自刎而死。
蜀汉建兴十三年,魏主曹睿青龙三年,吴主孙权嘉禾四年,三国都没有兴兵打仗。单说魏主封司马懿为太尉,总督军马,安抚边境。司马懿拜谢后回到洛阳去了。魏主在许昌大兴土木,建造宫殿;又在洛阳建造朝阳殿、太极殿,筑总章观,高度都达到十丈;还建造了崇华殿、青霄阁、凤凰楼、九龙池,命博士马钧监造,极其华丽:雕梁画栋,碧瓦金砖,光辉耀眼。挑选天下巧匠三万多人,民夫三十多万,不分昼夜地建造。民力疲惫困乏,怨声载道。曹睿又下旨要在芳林园大兴土木,让公卿大臣都去那里背土植树。司徒董寻上表切谏说:“从建安以来,战争不断,死亡无数,有的家庭死得干干净净;即使有活下来的,也都是孤儿寡母、老弱病残。如果现在宫室狭小,想要扩大,也应该根据实际情况,不妨碍农事。何况建造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呢?陛下既然尊重群臣,让他们头戴冠冕,身穿华服,乘坐华丽的车马,和小人区别开来。现在又让他们背木担土,弄得满身泥水,毁了国家的体面,去建造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实在没有道理。孔子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如果没有忠和礼,国家还怎么能够存在呢?我知道说了这些话必死无疑;但我犹如牛身之一毛,活着对国家也没有什么用处,死了又有什么损失呢?我含泪写下这些话,和这个世界告别。我有八个儿子,我死了以后,就都托付给陛下您了。实在不敢想象陛下会怎样处置我!”曹睿看完奏表大怒道:“董寻不怕死吗?”左右的人奏请斩了他。曹睿说:“这个人向来忠义,现在姑且废为平民。以后再有妄言者,必斩!”当时有太子舍人张茂,字彦材,也上表切谏,曹睿命人将他斩了。当天就召马钧来问道:“朕要建造高台楼阁,想和神仙往来,以求长生不老之方。”马钧奏道:“汉朝二十四帝,只有武帝在位最久,寿命最高,是因为服用了天上日精月华之气:曾经在长安宫中,建造柏梁台;柏梁台上立了一个铜人,手捧一个盘子,名叫承露盘,用来承接三更时分北斗星降下的露水,这种露水名叫天浆,也叫甘露。取这种水,用美玉磨成粉末,调和后服用,可以返老还童。”曹睿听了大喜,说道:“你现在就带人去长安,拆下铜人,移到芳林园中。”
马钧领命,带着一万人来到长安,让人在柏梁台周围搭建木架,爬到上面。没过多久,五千人连成一排,用绳子拉着铜人,围绕着柏梁台旋转而上。柏梁台高二十丈,铜柱粗十围。马钧让人先拆铜人。众人合力将铜人拆下,只见铜人眼中流下了泪水。众人都大惊失色。忽然,台边一阵狂风刮起,飞沙走石,如同暴雨倾盆而下;只听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柏梁台倾倒,柱子断裂,压死了千余人。马钧取下铜人和金盘,回到洛阳,进见魏主,献上铜人和承露盘。魏主问道:“铜柱在哪里?”马钧回答说:“铜柱重达百万斤,无法运来。”曹睿下令将铜柱打碎,运到洛阳,铸成两个铜人,取名翁仲,放在司马门外;又铸了两个铜龙凤:龙高四丈,凤高三丈多,立在殿前。少傅杨阜上表劝谏说:“我听说尧帝崇尚简朴的茅草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禹帝降低宫室的规格,天下百姓乐在其中;到了殷、周时期,宫殿的高度也不过三尺,宽度以九筵为标准罢了。古代的圣帝明王,没有一个极度奢华宫殿,从而耗尽百姓财力的。夏桀建造璇室、象廊,商纣建造倾宫、鹿台,结果都失去了国家;楚灵王因为建造章华台而身受其祸;秦始皇建造阿房宫,殃及子孙,天下人起来反抗,二世而亡。如果不考虑百姓的承受能力,只图满足自己的耳目之欲,没有不灭亡的。陛下应该以尧、舜、禹、汤、文、武等圣君为榜样,以桀、纣、楚灵王、秦始皇为深刻教训。陛下却贪图安逸,一味地装饰宫室,必定会有危亡之祸。君主是元首,臣子是四肢,存亡是一体的,得失是相同的。我虽然愚笨怯懦,但不敢忘记诤臣的职责。如果我的话不够恳切,就不足以感动陛下。我恭敬地沐浴更衣,等待陛下的重罚。”奏表呈上后,曹睿却不理会,只是催促马钧建造高台,安置铜人和承露盘。他又下旨广泛挑选天下的美女,送到芳林园中。众官纷纷上表劝谏,曹睿都不听。
再说曹睿的皇后毛氏,是河内人。当年曹睿还是平原王时,就和她十分恩爱。等到曹睿即位后,立她为皇后。后来曹睿宠爱郭夫人,毛后就失宠了。郭夫人美丽又聪慧,曹睿非常宠爱她,每天和她取乐,一个多月都不出宫门。这一年春天三月,芳林园中百花盛开,曹睿和郭夫人到园中赏花饮酒。郭夫人说:“为什么不请皇后一起来玩乐呢?”曹睿说:“如果她在,我连一滴酒都喝不下去。”于是传令宫女,不许让毛后知道这件事。毛后见曹睿一个多月都不进正宫,这天就带着十几个宫女,来到翠花楼上消遣,只听见乐声嘹亮,就问:“哪里在奏乐?”一个宫官回答说:“是皇上和郭夫人在御花园中赏花饮酒。”毛后听了,心中烦恼,回宫休息。第二天,毛后坐着小车出宫游玩,正巧在曲廊之间遇见曹睿,于是笑着说:“陛下昨天去北园游玩,玩得一定很高兴吧!”曹睿大怒,立刻下令捉拿昨天侍奉的众人,呵斥道:“昨天去北园游玩,我禁止左右的人不许让毛后知道,为什么又泄露出去了!”喝令宫官将侍奉的人都斩了。毛后大惊,回车到宫中,曹睿立刻下诏赐毛后死,立郭夫人为皇后。朝中大臣没有敢劝谏的。有一天,幽州刺史毋丘俭上表,报告说辽东的公孙渊造反,自称为燕王,改年号为绍汉元年,建造宫殿,设置官职,起兵入侵,扰乱北方。曹睿大惊,立刻召集文武百官,商议起兵讨伐公孙渊的办法。
正是:刚刚在中原国土上大兴土木,又见边境战事再起。不知道如何抵御,且看下文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