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却在计算冰层承重公式。她突然夺过令旗跑到冰面上,用湖南话大喊:\"撒稻草!快撒稻草!\"
民夫们愣神间,她已抢过竹筐,将金黄的稻秸铺在冰道两侧——这是她在谢菲尔德学到的防滑原理。
运输队启程那夜,八匹蒙古马在冰面上打着响鼻。
领头的马夫突然唱起《澧州船歌》,三百根纤绳同时绷紧,
冰层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露西坐在装图纸的雪橇上,看见周宽世正用尚方宝剑当撬棍,官服补子被冰碴划得稀烂。
突然,东南角传来冰面开裂的脆响。乔治还没举起胸前的十字架,李铁头已经带人扛着门板跃入冰窟。
零下十度的湖水里,老铁匠花白胡须瞬间结满冰凌,却用身体抵住下沉的转炉支架:\"狗日的洋铁疙瘩...比禹王鼎还沉...\"
当最后一台转炉抵达汉阳时,露西发现周宽世在码头焚香祭江。
缭绕青烟中,他往江心投下一柄英国造千分尺:\"今日借西方之术,铸我华夏之魂。\"
很快汉阳钢厂第一炉钢水映红了长江。然而庆功宴上的香槟还未开瓶,枪械局的急报已经摔在宴席上,三千根枪管全部炸膛。
\"硫磺,又是该死的硫磺!\"乔治把金发挠成了鸡窝。
化验单显示,大冶铁矿的硫含量比英国矿石高出三倍。
英国技师们嚷嚷着要海运焦炭,周宽世却盯着满地碎铁片沉吟不语。
露西连夜闯进火药局库房。当更夫发现她时,这个洋小姐正把黑火药掺进铁粉,活像个炼丹的方士。
\"去弄二十斤茶枯来!\"她眼睛发亮地吩咐吓傻的杂役,\"再找三坛五年陈的安化黑茶!\"
次日清晨,铁厂空地上支起十口大锅。露西将茶枯饼混着黑茶熬煮,奇异的焦香弥漫全城。
李铁头凑近沸腾的茶油锅深吸一口气:\"这不是打铁,是炒菜。\"
当第一块烧红的钢坯浸入茶油时,淬火池腾起的青烟里竟飘出龙井茶香。
英国技师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硬度计指针稳稳停在了56hRc——比用鲸油淬火还高出两个点。
露西抹着脸上的油污笑道:\"《天工开物》写过,茶油性烈,最适锻刀。\"
多年后的重阳节,当京汉铁路第一辆机车驶过汉阳铁轨时,周宽世在枕木缝隙里发现一株野茶树。
露西抱着刚满月的儿子轻笑:\"这孩子该取名周炼,还是布朗·周?\"
江风掠过铁轨,将远方的汽笛声扯成长长的叹息。
汉口租界的霓虹灯下,新一代留学生们正登上海轮,他们行李箱里除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露西编写的《茶油淬火工艺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