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秋末的仁济医院住院部,绿色墙皮在潮湿空气里剥落成斑驳的地图。张婉清裹紧白大褂,看着走廊尽头破碎的日光灯管在玻璃窗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痕,这是她实习期的最后一周。
\"今晚要特别留意311床。\"李护士长临走前把巡房记录本拍在桌上,金属板夹与大理石台面撞击出刺耳声响,\"老人家白天刚拔了导尿管,三点记得检查排尿量。\"
消毒水味混着霉味涌进鼻腔,张婉清望着值班表上自己孤零零的名字。老住院楼改造前就剩三层病房开放,夜班护士向来是单人值守。她把老式手电筒别在腰间,金属扣撞在搪瓷托盘上叮当作响。
第一次巡房在十点半。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把暗红光影泼在磨石子地面上,张婉清的护士鞋踩过时发出黏腻的声响。305病房门轴突然发出呻吟,惊得她攥紧血压计,却见是夜风掀动了半掩的窗帘。
\"张护士?\"308床的老太太突然睁眼,布满血丝的眼球在黑暗里泛着水光,\"你听见哭声了吗?\"
\"是排风扇的声音。\"张婉清按下老人试图抬起的手臂,输液管在月光里轻轻摇晃。当冰凉的手指擦过她手腕时,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血压数值在显示屏上疯狂跳动。
安抚完病人回到护士站已是深夜十一点四十七分。张婉清翻开《基础护理学》,铅字在台灯下晕成模糊的灰影。通风管道传来规律的嗡鸣,像某种生物在金属腔体里缓慢爬行。
第二次巡房时月光偏移了角度。凌晨一点零六分,张婉清在311床老人的尿袋前停住。50ml的淡黄色液体在玻璃计量管里微微晃动,她正要落笔记录,忽然瞥见尿袋底部沉淀着细碎的血痂。这个发现让她在病床前多停留了十分钟,反复确认导尿管是否妥善固定。
走廊比来时更暗了。张婉清按亮手电筒,光束扫过315病房门牌时,镜面不锈钢突然映出个模糊白影。她猛地转身,空荡的走廊里只有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在墙面上。
凌晨两点十二分,翻书声戛然而止。某种规律的水滴声从走廊深处渗过来,张婉清抬头瞬间,看见第三个病房窗前掠过白色裙摆。
\"请问需要帮忙吗?\"她的声音在胸腔里发颤。远处的人影继续匀速前行,护士帽在昏暗廊灯下泛着冷光。白大褂下摆随着步伐规律摆动,却听不到丝毫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