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挟着松脂的气息掠过哨岗,李卫国紧了紧迷彩服的领口。这是他在新组建的防空旅服役的第三个月,驻地后山那片突兀隆起的土丘总让他心里发毛。夕阳给训练场上列队的士兵镀了层金边,却照不进山坳里那座新修的八角凉亭。
十年前这里还叫马家洼子。春耕时节,老村长蹲在晒谷场磨镰刀,望着远处荒草丛生的乱葬岗直叹气。那些青石碑不知何年所立,碑面光洁如镜,连个姓氏都没刻。村里辈分最高的王老太爷说,他爷爷那辈人就不敢往那边埋人,每逢清明连纸钱都不敢烧。
\"小芸!你听我解释!\"张明辉追着踉跄的身影冲进暮色。远处坟地里乌鸦惊起,扑棱棱的翅膀搅碎了最后一缕天光。女朋友的白色连衣裙在碑林间忽隐忽现,他记得自己绊倒时掌心按到块冰凉的石头,抬头只看见歪脖子老槐树上晃动的绣花鞋。
验尸官捏着鼻子在死亡证明上签字。树根处新起的土包前,三支线香被夜雨浇得东倒西歪。张明辉蜷缩在自家堂屋的八仙桌下,指甲在桌腿刻出深浅不一的沟痕——自打那夜起,他总能听见细碎的银铃声,像是小芸总戴的那串脚链。
\"张家的,井里有股子怪味。\"隔壁赵婶端着洗衣盆皱眉。轱辘轴转动声惊飞了梁上的家燕,麻绳突然绷直,井底传来沉闷的撞击。捞上来的尸体泡得发胀,法医掀开死者眼皮时愣了愣,说这人至少半个月没合过眼了。
迁坟那天推土机碾过歪脖子树,施工队老刘头在树根底下刨出半截褪色的红头绳。暮色四合时,几个胆大的后生把张明辉的墓碑立在村口岔道,青石板上歪歪扭扭刻着\"生于一九八七殁于二〇〇九\"。不知谁在碑脚压了张黄符,夜风一吹就没了踪影。
防空旅政委踩着新铺的水泥路视察营区,作战靴踢到块残碑。勤务兵说这是施工时挖出来的,要扔去后山填坑。政委瞥见碑角模糊的\"芸\"字,摆摆手让埋在新建的凉亭底下。当夜岗哨交接时,站岗的新兵说听见山上有女人哼小调,调门像极了本地哭丧的《十月怀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