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声落,哥舒衔月将水囊掷向火堆,泼灭的炭灰腾起青烟:“北奚十二部的鹰哨今晨过了胭脂岭”,她指尖沾着泥土,在石板上画出蜿蜒曲线,“赫连羽的夜枭卫,此刻应该正在啃噬答剌部的残兵。”
乙弗循的玉佩不经意坠入火堆,她徒手捞起滚烫的玉玦,掌心立刻燎起水泡:“答剌部不是降了?”
“狼群分食同类时,从不需要理由”,哥舒衔月撕下裙裾为她包扎,银线刺绣的鹰羽纹路染上血渍,“就像你们中原人,总爱在降书上盖印鉴。”
穆翊想也不想猛地起身,佩剑撞到树梢积雪,纷纷扬扬的雪沫落进李中衣领,激得他跳脚大骂:“装什么清高!你们北奚蛮子的草原是天生就长在被窝里的吗?”
“那是百年前的北奚!”哥舒衔月突然用北奚语厉喝,惊得众人不发一言,她攥着乙弗循受伤的手微微发抖,“现在的北奚,需要的是能种出青稞的沃土”。
乙弗循也不顾手心的痛感,反而用力合上了那人的手掌,突如其来的热度与力度,竟一时浇灭了北奚公主的愤慨。
【丙】
乙弗循忽然嗅到熟悉的槐花香,混着血腥气从东南方飘来。她借着火光展开羊皮地图,景州的轮廓正在虫蛀的缺口处摇摇欲坠。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李中发现溪边石缝里嵌着半枚带血的铜钱,当他用刀尖挑出时,穆翊的箭已经穿透了灌木丛中潜伏的野猪。
“够吃三天。”穆翊踩着仍在抽搐的野兽,箭簇在血肉中转动。
“值得吗?”李中擦拭钱币上的血迹,“等我们赶到景州,说不定城头早换了北燕旗。”
穆翊割断野猪喉管的手突然顿住,温热的血喷溅在他下颌:“害怕就别跟着,你那老营生也够你吃的。”
李中握紧铜钱,边缘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故乡被洪水淹没那夜,官府粮仓前的守卫也是这般沉默地,将长枪横在饿殍面前。
“我也怕哪天被人卖了……”
“喂!”哥舒衔月迎面抛来一个酒囊,猛地撞上李中的胸口,也惊破了他的慌乱。
冰冷的酒水入喉时,始终沉默着的乙弗循正在焚烧税册,火舌吞噬着赫连氏的狼图腾,将“丁银加征”的字样化为灰烬。
“父汗说过,暴风雪啃食过的狼群,更懂得晴空的可贵。”
哥舒衔月解下大氅给她披上,指尖掠过对方颈后陈年伤疤,“就像你八岁那年……”
“那年赫连羽的大军毁了我的家。”
乙弗循忽然转身,火光在她眼底跃动,“你说我像头受伤的母狼。”她们鼻尖几乎相触,远处传来穆翊的呼喝——急雨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