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

景州城头的烽火台刚换过新柴，乙弗循的银甲映着火光，正在沙盘上投下细碎光斑。梁九思的牛皮护腕擦过陇西地形图，带起一阵铁锈味：“主上，绥州兵抢了官道三个伪币库，现在要拿真钱换假钱？”

“不止。”

卫王指尖点向沙盘上的西域商道，“用伪币熔铸的剑，要比寻常铁剑贵三成”，她耳后那道箭疤随着转头动作明灭，“告诉兵奴们，熔一斤伪币换三两精铁。”

梁九思的伤手按在剑柄蟠龙纹上：“府库现存官币只够兑付半月，总不能叫弟兄们吃铜钱打仗。”

城下忽传来驼铃叮当，波斯商队的琉璃灯盏照亮城门。

乙弗循解下腰间错金螭虎符扔在案上：“九思，开武库，取前朝旧甲胄，告诉粟特商人，一套明光铠换两匹大宛马。等北奚商道通了……”

“报——！”传令兵滚落马鞍时，背旗还插着支鸣镝箭，“启禀主上，剑南道反了！剑南道军府大旗已插到绵竹关！”

沙盘上的小旗被气浪掀翻，梁九思看见卫王扶在城墙垛口的手背暴起青筋，那处旧伤是当年为救哥舒衔月留下的。

“主上！”

“取纸笔来”，乙弗循目光锐利地看向梁九思，“给朝廷的求饷奏折要这样写：卫晋七州伪币成乱，粮市失控，百姓涂炭……”她紧盯着沙盘上沅川的方向，一字一句地接着道：“用我的私印”。

“末将亲自送信去沅川！”

“不必”，乙弗循抬头时，金镶玉步摇扯落几根青丝，“本王分身乏术”，她难得露出几分少女情态，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舆图上的北奚疆域，“你另有重任。”

【丙】

西川剑南王府家庙的檀香氤氲升腾，乙弗稹的战甲压着明黄圣旨，正在祖宗灵位前泛冷光。他手中宝剑映出鬓边白发，剑穗还是三十年前惠帝亲赐的孔雀翎。

“列祖列宗在上……”老将额头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昔日宣帝杀我儿时，我未反；平凉王兄战死平凉时，我未反；赫连羽破羽丘时，我未反，可如今……”供烛突然爆响，蜡泪淹没了“忠勇”二字的御赐牌匾。

门外亲卫的影子在窗纸上晃动：“禀主上，穆将军回来了。”

乙弗稹颤巍巍起身，腕甲擦过灵位时带倒了长明灯。他在黑暗里摸到剑柄处的蟠龙纹——当年惠帝握着他的手将剑放入鞘中，曾说“此剑出鞘时当为天下太平”。

“让他去兵器库”，老王爷的声音突然年轻了十岁，“看那批新截获的刀斧，是否眼熟……”他猛地咳嗽起来，袖中落出半枚虎符，内侧“除佞”二字正在烛火下淌血。

廊外轰鸣雨声中，传来西南特有的犀角号声，混着府门外百姓请命的哭喊。乙弗稹将短刀狠狠刺入掌心，任由鲜血染红灵位前的《哀郢》残谱：“今日之后，剑南道的儿郎只为自己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