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御史(1 / 2)

“大人,人带到了。”

李中佝偻着背迈进门槛,蜜蜡扳指在袖口若隐若现。他身后跟着的北奚少女虽然换了汉家襦裙,但腰间银刀在烛火下泛着草原特有的冷光。萧凝注意到少女靴底沾着刺史府特有的红黏土,而李中的皂靴边缘却纤尘不染。

“春风楼的账册记载,王微死前半月购置了三百石陈米。”萧凝突然开口,金丝嵌玉步摇在案前投下细碎阴影,“但许少府昨日呈报御史台的赈灾粮册里,这批米变成了新粮。”

乌兰始终垂首盯着自己浸湿的裙角,却在这时突然攥紧腰间弯刀,李中慌忙按住少女手腕,尖细嗓音里带着讨好:“大人明鉴,草民在春风楼后巷捡到这册子时,王刺史的尸首还热乎着呢!”

萧凝自顾打开紫檀药匣,匣里飘出的苦香熏得在场二人涕泪横流。忽然,萧凝取雪莲丹的指尖微微一顿——李中斟茶时翘起的尾指,是净身房特有的“凤凰点头”手势。常年往来朝野,她见过太多这样的阉人。

“这位公公倒是面生。”萧凝忽然用秤杆挑起李中下巴,“莫非是北燕的宫人?”她指尖扫过宦官颤抖的喉头,李中下意识地缩着脖子,仿佛扫过喉间的不是手指,而是刀刃。

乌兰的刀鞘猛地抵住窗棂:“什么公公?”

李中袖中蜜蜡扳指咔哒作响,他偶然瞥见萧凝抚弄茶盏的姿势——兰陵萧氏女子特有的三指托盏礼,与卫王乙弗循在景州军帐中饮马奶酒的动作如出一辙。

“大人明鉴!”人牙子扑跪时腰带崩开,露出缝在里衣的牙牌残片,“草民可没在内廷当过一天差。”

“本官更好奇,北奚的银刀又为何要沾南燕的伪币案。”

萧凝的剑尖挑起少女衣领,露出乌兰锁骨处北奚儿女的月牙痕,“告诉哥舒衔月,南燕连郡主都送出去了,该知足了。\"

“卫王殿下与我们公主的婚约……”乌兰说到半截突然咬住嘴唇,但已经来不及了。

萧凝指间的狼毫笔“咔”地折断,墨汁顺着案情奏疏流淌,记忆里那坛埋在兰陵老宅的合卺酒竟飘出了醉人的香。

“哦,我忘了,乙弗循已是卫王了。”

李中的眼珠在萧凝失神的瞬间转了八圈。他想起春风楼姑娘们闲聊时说,萧御史书房里总供着支断箭,箭羽上依稀能见平凉郡王府的徽记。

烛芯爆开的火星映在舆图上,萧凝本无血色的面容一时红润起来,她轻抚过卫晋之地的山川形胜走势,旧时乙弗循披着青色大氅来御史台借《西南夷图志》的模样又逐渐清晰,那时平凉郡主总笑着说要替她尝尝剑南道的青梅酒。

“姑娘”,烛火里萧凝的声音浸着药香,“卫王殿下可好?”

北奚侍女怀中袖中短刀应声落地,刀柄上嵌着的翠玉映出御史骤然绷紧的嘴角。

李中趁机摸向暗袋里的火折子,却撞上萧凝冰凉的护甲——这位病弱御史不知何时已闪到他身后,软剑正贴着他脊椎游走。

萧凝剑锋忽转,挑开李中藏着北奚鹰符的暗袋,“说吧,你还有什么收获?”

话音未落,李中的茶盏已摔得粉碎。碎瓷溅到乌兰裙摆时,少女终于露出北奚口音:“你们南燕的官都这般诈人?”

“许周门下的粮商,这半年都在收购伪币”,萧凝突然将账册摔在案上,鸦青官袍扫落满地月光。她苍白的脸颊因激动泛起病态的红晕:“熔铸伪币需要硫磺,而剑南道的硝石矿……”

“大人,什么证据都指向剑南道,您不觉得奇怪吗?”

李中嘶哑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人牙子的精明眼神在夜色里闪烁不定,“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把刀枪剑戟都指向剑南道,到底在掩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