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峨的书信送来时,朱厚照正在端详杨慎的算盘。信尾「云雷纹」针脚让他张大眼睛——那纹样竟与铁锚会暗纹有三分相似,却终究是闺中常见的绣样。杨慎说起内子时的柔和神情,让他想起前世在杨慎书房发现的铁锚会密信,那时黄峨已病殁,信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杨慎之所以未入歧途,或许正因黄峨尚在,正因这一世的铁锚会始终被压制在考工院的阴影里。
「算珠虽小,可量天地。然权衡轻重,终在圣人之道。」杨慎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朱厚照心上。他望着御赐《工器汇典》扉页的朱批「旧部验铜,锚隐于工」,忽然伸手覆上那行字——有些秘密必须永远埋在典籍之间,就像杨慎袖中永远不会出现螺旋桨草图,就像铁锚会的银哨声永远混在考工院的铜钟声里。
离开翰林院时,朱厚照摸出袖中焦煤碎块。松烟墨在煤块上晕开的灰痕,多像前世杨慎算珠上的铅斑。他忽然想起昨夜在乾清宫翻阅的《天工开物》,其中「舟车」卷的螺旋桨图示批注被他用朱砂圈了又圈,最终还是盖上「内府秘藏」的火漆印。有些技术注定只能藏在皇权的暗格里,就像杨慎永远不会知道,他此刻批注的「代田法垄距」,将来会成为泉州港战舰的龙骨参数。
「陛下可是忧心士绅反弹?」张忠的低语打断思绪。朱厚照望着紫禁城角楼,霜气在飞檐凝成细冰,宛如算珠垂悬。他握紧焦煤,任松烟墨染黑掌心——忧心的何止是士绅?当算珠拨弄出第一个衰分数列时,他就知道,这场用传统典籍作舟的技术改革,终将在历史的长河里激起涟漪,而他能做的,只是确保这涟漪不会掀翻皇权的巨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