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元年十二月二十五,文华殿铜炉的热气裹着墨香,杨廷和展开顺天府最新密报,刚在「永佃契颁行」字样旁批下「准」字,就见翰林院编修陈邦彦的弹劾奏折从黄匣中滑落。折面上「以末废本,动摇国本」八个字刺得他眉心一跳,墨迹还带着史馆的陈年老味。
「杨阁老,」张忠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蟒纹绣鞋碾过金砖,「顺天府士绅联名递了万民书......」
「是弹劾书吧?」杨廷和将奏折往烛火上送了送,见「洪武二十四年」的伪造年号在火光中若隐若现,「陈邦彦说永佃权「使农不恋土,工贾横行」?」
张忠凑近一看,折子里果然夹着顺天府士绅的联名状。他忽然轻笑,从袖中摸出本《洪武清田碑记》抄本:「巧了,奴才今早刚从铁锚会匠人那儿得这本子,里面写着太祖爷当年也允过「佃户转佃」。」
杨廷和翻开抄本,见「永佃」二字被朱砂圈了三圈,分明是朱厚照的笔迹。他提笔在陈邦彦的奏折上批:「洪武三十一年,太祖曾诏「佃户永耕,毋得夺田」,何来「以末废本」?」又对张忠道:「去告诉陈编修,太祖在《皇明祖训》里写过「农者,国之基;工者,农之器」。」
张忠领命时,瞥见杨廷和袖口露出半截铁锚会密信——那是王巧儿从延安送来的《土壤考》抄本,表面却题着《周礼·地官解》。他忽然明白,所谓「以末废本」的弹劾,在这些装满古籍的书柜前,不过是算珠上的一粒灰尘。
正德二年正月十五,王巧儿的密信抵达顺天府时,张忠正在比对两地契纸。信中「附土地肥力档案」的建议,让他想起朱厚照在文华殿的叮嘱:「永佃权要像铁锚一样扎进土里。」于是大笔一挥,在「土宜考」旁注:「依《周礼》辨十二壤,验铁片为证。」
「张公公,」匠人李四呈上改良契纸,锚链纹骑缝章严丝合缝,「延安说这叫「一式两联」,佃户白联防篡改。」
张忠拨动算盘,忽然轻笑:「好个一式两联,比咱铁锚会的密档还严实。」他在回信中画了个铁锚,又抄了句朱厚照的打油诗:「铁犁深浅看土色,算珠拨亮顺天田」——末了特意加了句,「杨阁老夸这是「洪武遗风」。」
正德二年正月二十,杨廷和展开顺天府密报,见永佃契上的「洪武二十四年」年号已被改成「永乐元年」,旁边附了张砂土样本。他望着太学方向飘来的算珠声,想起朱厚照离京前的暗示:「士绅说咱改祖制,咱就用太祖压太宗,用太宗压仁宗,总有一款祖宗合适用。」
「杨阁老,」张忠递过新铸的「永佃权印」,印纽铁锚上还沾着松烟墨,「皇上说,这印文是从《洪武鱼鳞图册》拓的。」
杨廷和摸着印文「佃户永耕」四字,分明是朱厚照的笔迹,却比《圣学心法》更苍劲,手指划过「民田永佃」条目,想起成化年间的江南试点。他提笔批注:「着顺天府将铁犁形制颁行各府,就说是「永乐旧制」」,末了又加一句,「验铁片之法,可参《抱朴子》「金石验」」——这是他给朱厚照的台阶。
铜炉中飘来熟悉的墨香,杨廷和忽然想起那日在文华殿,朱厚照将《明史·食货志》抄本塞进《永乐大典》时,书页间掉出的铅笔字:「正德改制,实为后世之师。」他望着窗外的铁锚形宫灯,轻声叹道:「陛下啊,你这「复古」棋,比唐赛儿的白莲教还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