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捧着粗陶罐小跑,裙裾扫过码头铁锚锈红的链条。晨光将铜锅擦得锃亮,柴火在土灶里噼啪炸开火星。
昨夜泡发的珍珠米已吸饱了山泉水,米粒在滚水里舒展成半透明的玉兰花瓣。
这是阿婆二十年的老沙锅,锅底结着层琥珀色的粥膜,像封存了无数个清晨的鲜味。
\"先下硬壳的。\"阿婆枯瘦的手腕悬在蒸汽里,青蟹入锅时溅起的水花在曙光中凝成金珠。大婶把剁成块的石斑鱼贴着锅边滑进去,鱼血在米汤里晕开珊瑚色的纹路。
八仙桌旁围坐的食客们早伸长了脖子。穿胶靴的渔民大叔从怀里摸出扁酒壶,往粥碗里淋了圈自酿米酒;戴金丝眼镜的白领女孩举着手机,镜头追着阿婆舀粥的木勺——那勺头正盛着朵徐徐绽开的鱿鱼花,半透明的触须卷着粒珍珠白的干贝。
\"阿婆,加只鲍鱼!\"蹲在条凳上的小男孩突然嚷道,他父亲笑着拍给他张皱巴巴的钞票。阿婆从浸着海水的泡沫箱里捞出个黑曜石似的鲍鱼,贝壳在粗粝掌心转了两转,雪亮小刀便剜出颤巍巍的嫩肉。
方青青看着那片玉脂落入沸腾的粥锅,忽然想起昨夜在餐厅窗边望见的渔火,此刻都化在了这锅琥珀色的琼浆里。
穿花布衫的大婶端着粥碗挤过来,碗沿还粘着片墨绿的紫菜。
\"二十年前嫁过来时就喝这口,\"她摸着烫红的嘴唇,\"我家那口子出海遇台风,全靠这碗热粥吊着魂。\"说话间又有新客寻香而来,三轮车夫、背着画板的学生、拎公文包的上班族,十几张马扎围着粥锅摆成朵向日葵。
林晓晓的勺子碰到底层时,舀起了块蟹壳状的物体。细看竟是熬化的瑶柱,金丝状的纤维裹着米粒,在晨光里闪着碎钻似的光。 她抬头时正撞见阿婆往锅里撒最后一把葱花,翠绿的碎末落在凝脂般的粥面上,像春潮漫过布满贝壳的沙滩。
方青青捧着滚烫的陶碗,看橙红朝阳从凤凰岛高楼间升起,忽然觉得裤管里漏进的沙粒、手背上被螃蟹夹出的红痕,还有浸透海盐的衣衫,都成了值得珍藏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