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青蜷缩在飘窗上,六月的绣球花开得正艳,蓝紫色的花球在蒙蒙细雨里像是浸了水的绢花。
陈阿婆总说这种花像极了老家屋下的琉璃瓦,每年都要在院子里种上十几株。
手机在凌晨三点四十分震动时,方青青的指尖还残留着梦里那簇绣球花的触感。
花瓣簌簌落在陈阿婆苍白的脸上,她枕着那方湘绣枕巾,银白的发丝间别着常年不离身的玳瑁梳子。
最让人发冷的是床头柜上的铜制怀表,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痕,指针永远停在子夜时分。
\"青青,陈阿婆走了。\"母亲的声音裹着电流声传来,\"说是凌晨三点多发现的时候……\"
青青猛地攥紧窗帘,丝绒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窗外的雨突然大起来,打得绣球花东倒西歪。
三天前陈阿婆来送绿豆糕时,青青分明看见她耳后的老年斑又深了些,可那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非要看着青青吃掉两块才肯走。
\"妈,\"青青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昨晚梦见她了。”
客厅里的老座钟敲响四下时,姐姐方美美裹着珊瑚绒睡袍冲了进来。
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织完的毛线,浅灰色的绒线拖在地上,像条逶迤的蛇。
\"你说什么胡话呢?\"姐姐方美美的指尖掐进青青肩膀,\"陈婆昨天上午还来借过顶针,说要把阿明的校服补一补。\"
她突然顿住,毛衣针在晨光里闪了闪,\"等等,她是不是把绣球花剪了插在你梦里?\"
青青盯着她睡衣上晃动的流苏,想起陈阿婆总说流苏要打十二个结才吉利。
潮湿的晨雾从窗缝渗进来,带着绣球花特有的苦涩清香。
昨夜梦中也是这样潮湿的气息,混着檀香味的寿衣料子,还有陈阿姨枕边那盏永远不会熄灭的莲花灯。
父亲端着药罐进来时,紫砂壶嘴还在冒着热气。
二十年前陈阿婆手把手教他煎的安神汤,药材要用纱布包三层,文火炖够两个时辰。
\"陈阿姨的子女在灵堂守着了。\"他往陶碗里倒药汁的手很稳,褐色的液体在碗底打着旋,\"陈姨走前三天,把借的顶针、竹都还回来了。\"
瓷勺撞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青青忽然想起那个停摆的怀表。
去年清明陈阿婆展示给她看时,表壳内侧还刻着\"戊寅年腊月\"的字样。\"这是你叔公留下的。\"她当时用绢帕仔细擦拭表面,\"走时比日头还准。\"
姐姐突然抓住青青的手腕:\"她有没有在梦里和你说话?上周我去送新腌的萝卜干,她非往我兜里塞了把桃木梳,说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们都听见楼下传来唢呐声。
哀婉的调子穿过雨幕,惊飞了院墙上的白腰文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