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颤抖着拾起半页实验记录。泛黄的纸上记录着每日的血浆投放量,最早的日期是1993年7月18日,正是父亲失踪那天的暴雨夜。记录边缘还粘着半张《少年科学》的校样,油墨印着的星图正在纸上缓慢移动。
印刷机突然自行启动。齿轮发出老式打字机般的咔嗒声,滚筒缓缓转出一张空白纸张。我们眼睁睁看着纸上浮现出血色的星图,北斗七星的勺柄正好指向仓库墙上的三峡工程进度表——2036年9月的位置被红笔重重圈出。
\"不是机器...\"顾瞎子的义眼流出血泪,\"是棺椁里的东西在借用这台印刷机。\"他指向滚筒内部,在玉琮的冷光照射下,可以看见无数青铜色的菌丝正从活字缝隙中探出,像寻找宿主的寄生虫般扭动着。
墙上的老式电子钟突然跳回1981年12月31日23:59,然后永远停在了这个时刻。培养皿里的菌丝同时直立起来,在空中拼出父亲笔迹的警告:\"当活字开始吸血,就是星图归位之时\"。
第三节 青铜归位
子时的江面漆黑如墨,只有零星月光在波浪间碎成银屑。我们的小船漂在漩涡边缘,柴油发动机早已熄火,船身随着水下的暗流微微震颤。周遥的深潜摄像机缓缓沉入水中,显示屏上的画面被某种青铜色的微光映亮——八十米深处,八十一口青铜棺椁排列成浑天仪的形状,中央的青铜神树伸展枝干,每片花瓣都是一页泛黄的《少年科学》。
\"要开始了。\"苏晚晴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水下的东西。她从帆布包里取出那台活字印刷机,放在船板上。那些青铜活字在字盘里轻微蠕动,发出细碎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无数细小的齿轮在咬合。
江水突然沸腾。
没有预兆,没有声响,江面骤然隆起,又猛地塌陷下去。漩涡中心浮出无数青铜碎片,它们在月光下悬停,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逐渐拼合成巨大的立体星图。北斗七星的图案清晰可见,勺柄处缺了一角——正是我怀表玻璃炸裂后飞走的碎片位置。
陈空的义眼突然流出血丝。他捂住左眼,指缝间渗出暗红的液体,声音嘶哑:\"他们在看着我们......\"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长江委大楼。每个窗口都站着模糊的人影,穿着八十年代的藏蓝色制服,动作整齐划一地做着排版手势。他们的脸隐在阴影里,只有手腕上的青铜表链反射着冷光。
活字印刷机突然疯狂运转起来。没有油墨,只有暗红的液体从字盘渗出,在纸上印出我们五人的生平片段——张海峰在三星堆采集土样的画面,苏晚晴校对《少年科学》的侧影,顾瞎子的义眼在玉琮前流血的瞬间......每一个场景都精确到可怕,包括那些本该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的记忆。
江心的青铜树发出晨钟般的轰鸣。
所有悬空的青铜碎片骤然调转方向,如归巢的鸟群冲向水面。在入水的刹那,星图迸发出刺目的青光,将整段江面照得如同白昼。我下意识抬手遮挡,却看见自己的掌纹在强光中变成了流动的青铜色,皮肤下隐约有细小的文字游动。
\"抓紧船舷!\"
巨浪将我们的小船抛起数米高。在坠落的瞬间,我瞥见江底那棵青铜神树已经完全绽放,树冠上的书页无风自动,像是有人在快速翻阅。树根处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活字——正是父亲当年埋下的\"火种\"备份。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江面已恢复平静,仿佛昨夜只是一场幻梦。只有漂到船边的半页校样证明发生过什么——那是1981年《少年科学》创刊号的校样,父亲用红笔在边缘写道:\"文字不仅是载体,更是牢笼。星图归位之日,记得我们都在字里。\"
江水轻拍船身。在阳光照不到的深水区,青铜棺椁们缓缓闭合,等待下一个归位时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