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英迪拉·甘地国际机场时,我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不是因为这45度的热浪,而是普莉娅父亲派来的六个堂兄组成的\"接机团\",清一色黑西装,活像宝莱坞版黑衣人。
\"wele to India!\"最壮的堂兄Vijay接过行李,眼睛却盯着我的板寸头,\"You need haircut.\"
普莉娅捏捏我的手:\"他在开玩笑。\"
但我分明看到他摸了下腰间别的什么东西——后来才知道那是印度理发师必备的弧形剃刀。坐进加长版塔塔轿车,窗外德里的街景像一锅煮沸的咖喱:五彩斑斓、热气腾腾、香辛料味扑面而来。
\"空调能开大点吗?\"我问,担心孕期的普莉娅中暑。
Vijay神秘一笑:\"Indian Ac.\"然后摇下了车窗。
Sharma家的三层小楼位于南德里的富人区,门口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保安。普莉娅的父亲在雕花大门前迎接我们,胡子修剪得一丝不苟——显然是我上次的手艺通过了考验。
\"Namaste, beta.\"他对普莉娅说,然后转向我,\"理发师。\"
\"Namaste, papa.\"我学着普莉娅的称呼,换来一声冷哼。
晚餐是场酷刑。十五个亲戚围坐在地毯上,用手抓着吃咖喱。我笨拙地模仿他们用饼卷菜的动作,结果把羊肉咖喱甩到了姑妈纱丽上。普莉娅的婶婶们用印地语窃窃私语,时不时发出笑声。
\"她们说我什么?\"我小声问普莉娅。
\"说...中国男人手比姑娘还细。\"她憋着笑。
饭后,普莉娅父亲带我去了天台。德里的夜空被雾霾遮蔽,但远处古堡的轮廓依稀可见。他递给我一杯琥珀色的液体。
\"Rum?\"我试探地问。
\"Ganga jal.\"他严肃地说,\"恒河水。\"
我差点喷出来,但在他犀利的目光下还是抿了一口。出乎意料,是清甜的泉水味。
\"明天带你看店铺。\"他突然说,\"Greater Kailash, good for foreign customers.\"
我瞪大眼睛:\"您帮我找好了?\"
\"Not help.\"他皱眉,\"test.\"
第二天看到的店铺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三十平米,临街,隔壁是家韩国美容院。但租金贵得让我肝颤,相当于南京店的三倍。
\"德里物价这么高?\"我擦着汗问房产中介。
中介神秘地压低声音:\"Sir, this is GK-II, South delhi's most posh area. chinese hair style very popular now after that movie 'chennai Express'.\"
我一脸茫然,后来普莉娅解释是说有部宝莱坞电影让中国元素在印度火了。签完租约,更大的挑战来了——德里理发师工会。
三个穿白制服的老人走进来,为首的自称mr. Kapoor,眉毛浓密得像两条毛毛虫。
\"You need license.\"他敲着柜台,\"And membership fee.\"
我递上准备好的文件:\"已经申请了临时执照。\"
mr. Kapoor眯起眼:\"chinese technique...different from Indian barber. we must...evaluate.\"
于是我被要求当场演示\"中式理发\"。幸好Vijay自愿当模特,我深吸一口气,拿出看家本领——水波纹烫发。当卷发棒碰上Vijay的天然卷时,发出可怕的滋滋声。
\"Relax!\"我按住想逃跑的Vijay,\"chinese magic!\"
两小时后,Vijay顶着神似上世纪上海滩的发型出现在镜子前。工会的人目瞪口呆,mr. Kapoor摸了摸那丝滑的卷度,突然掏出手机自拍。
\"New fashion!\"他宣布,\"Approved!\"
开业前夜,我和普莉娅躺在临时住所的地铺上。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翻身都很困难。我轻轻按摩她浮肿的脚踝,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要是没人来怎么办?\"我盯着天花板,\"印度人可能不信任中国理发师。\"
普莉娅打了个哈欠:\"别担心,我让堂兄们明天带全公司来。\"
\"那更可怕,\"我苦笑,\"十五个黑社会站门口,谁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