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倚在廊柱上,看着雨打紫藤,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偏偏选了你们四个吗?”
我们都屏住了呼吸,看向她。
这个问题,我们私下也讨论过无数次。
我们四个,都可能不是师父所认为的天赋最高、条件最好的那一批。
师父转过头,目光缓缓扫过我们每一个人的脸,嘴角噙着一抹复杂的笑意:“因为你们四个傻子,够笨,也够韧。摔倒了,哭完了,还能笑着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继续往前走——”
她顿了顿,眼神飘向远方,带着一丝怀念:“像我年轻的时候一样。”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们看着师父,她此刻的眼神柔软得不像话,褪去了平日的严厉和疏离,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情。
雨声潺潺,廊下的气氛有些安静。
师父忽然转身,走到角落里一台老式的留声机旁,放上了一张黑胶唱片。
悠扬又带着些许暧昧的探戈舞曲,缓缓流淌出来。
“跳舞,光有技术是不够的。”师父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力度,“还得有‘戏’。你的眼神,你的指尖,你的呼吸,都要能讲故事。”
她说着,忽然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拽过离她最近的小安:“来,搭把手。”
小安一脸懵逼地被师父拉进了“舞池”——也就是我们站着的这段回廊。
师父踩着精准的探戈舞步,带着完全跟不上节奏的小安旋转、后退、倾斜。
小安穿着不习惯的高跟鞋,被师父带着转得晕头转向,好几次差点被师父那双看起来并不算太高的鞋跟踩到脚,吓得哇哇乱叫,偏偏又挣脱不开。
“师父!师父!慢点!脚!我的脚!”小安的声音带着哭腔。
师父却仿佛没听见,舞步依旧强势而充满激情,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真的置身于诺斯艾利斯的某个小酒馆。
短短一段即兴,被她演绎得张力十足。
一曲终了,师父松开手,小安立刻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开,捂着自己的脚,眼泪汪汪地控诉:“师父!您这是谋杀!家暴!”
师父挑眉,用扇子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出息。这点强度就受不了了?”
我们几个在旁边看得又想笑又同情。
雨还在下,点心也吃得差不多了。
小安贼心不死,趁着师父转身去拿纸巾的空档,偷偷摸摸地伸向盘子里最后一块粉色的马卡龙。
眼看就要得手,一把扇子再次精准地拦截在她的手和马卡龙之间。
“说了多少次,仪态。”师父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淑女,要懂得‘假装不想要,但最后一定要得到’的艺术。”
“我不需要艺术!我只需要马卡龙!”小安不服气,试图绕过扇子。
师父手腕一转,扇子灵巧地格挡。
两人的手和扇子在小小的点心盘上方你来我往,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最终,在一声清脆的碰撞后,那块粉色的马卡龙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了……我的盘子里。
我:“……”
小安和师父同时看向我。
我默默地拿起马卡龙,在两人“灼热”的目光下,小口咬下。
嗯,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真好吃。
雨渐渐小了,只剩下屋檐滴答的水声。气氛变得有些沉静。
晴晴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道:“师父……您当初……为什么会选择隐退呢?您那个时候……明明那么厉害……”
这个问题一出,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小安停止了和不存在的马卡龙的斗争,林悦也放下了手机。
我们都看向师父,等待着她的答案。
这是我们心中最大的疑惑。
以她当年的成就和声望,完全可以在舞蹈界呼风唤雨,甚至成为一代传奇,可她却在最巅峰的时候,选择了悄然隐退,藏身在这深山之中。
师父沉默了片刻,拿起那支快要燃尽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它在湿润的空气中消散。
“因为……”她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不喜欢娱乐圈,不喜欢那个圈子里……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东西。”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又或许是在回忆什么不好的事情。
“名利场是个大染缸,进去久了,很难不被染上颜色。我不喜欢那种身不由己,不喜欢那些虚假的吹捧和恶意的诋毁,更不喜欢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的嘴脸。”
她掐灭了烟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看向我们:“所以,你们要记住——无论将来走到哪里,无论面对多大的诱惑,都要守住自己的底线,要活得光明磊落!挺直腰杆,干净坦荡,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默默地听着,心里有些沉重。
师父的话,像是在告诫我们,也像是在诉说她自己的坚持。
气氛一时有些严肃。师父忽然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撩起了她旗袍的下摆。
我们定睛一看,瞬间瞳孔地震!
只见她白皙的小腿上,竟然用皮带绑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刀柄古朴,刀身狭长,一看就不是凡品。
“师、师父……”小安的声音都哆嗦了,“您、您这……”
师父拍了拍匕首,语气轻松得像是在介绍一支新买的口红:“哦,这个啊?当年防狗仔用的。效果拔群。”
小安整个人都傻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防、防狗仔?用匕首?!师父!您老实交代!您当年到底是舞蹈家,还是兼职特工?!”
看着小安那副被吓傻了的模样,师父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那种毫不掩饰、发自内心的笑。
“嗤!小傻子,看把你吓的!”她收起笑容,带着几分戏谑,伸手在小安脑袋上揉了一把,“这是我故意拿出来吓唬你们的!我以前身边都有保镖跟着,哪需要自己动刀子这么夸张?”
说着,她解下匕首,随手扔在了旁边的石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我们:“……” 感觉心脏坐了一趟过山车。
就在我们惊魂未定之际,师父忽然站起身,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一步步走入了庭院的雨幕之中。
雨丝轻柔地落在她的发间、肩上,打湿了素白的旗袍。
她没有撑伞,就那样站在紫藤花下,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感受着雨水的洗礼。
然后,她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她就在那片湿漉漉的庭院里,跳起了一段即兴的古典舞。
没有音乐,只有雨声作为伴奏。
她的动作时而舒缓如流水,时而迅疾如惊鸿。
赤足踩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水珠随着她的旋转、跳跃,从她的指尖、发梢甩出,在朦胧的雨雾中,像无数碎钻般漫天飞舞。
那是一种近乎神性的美丽。
洗尽铅华,回归本真。
她的舞蹈里没有了舞台上的炫技和华丽,只有最纯粹的情感和生命力,与这山、这雨、这紫藤,完美地融为一体。
我们四个站在廊下,完全看呆了,连呼吸都忘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停了下来,站在雨中,微微喘息着,脸上却带着一种酣畅淋漓的笑容。
她回过头,看向我们,眉梢轻轻一挑,带着她惯有的那种戏谑和不羁:
“傻站着干嘛?”
“赶紧拍照发朋友圈啊,这么美的景,不炫耀一下多亏?”
我们:“……”
这该死的反差萌!
刚才那股子仙气和感动瞬间被冲得烟消云散。
看着雨中那个明明可以靠实力封神、却偏偏选择“不正经”的师父,我忽然觉得,下周一的体重秤……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毕竟,和这位“仙女坠机”又“兼职特工”的师父比起来,区区几斤肉,算得了什么呢?
这趟紫藤庄园之行,真是……一言难尽,却又回味无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