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夏长·暑气蒸腾参气旺(1)(1 / 2)

第一折 夏至蝉鸣参茎响

夏至日正午,东狮山的日影缩成墨点,滴落在赭红色的山岩上。山间暑气蒸腾如沸,将太子参丛笼罩在金红色的幔帐中——那幔帐并非雾气,而是无数肉眼可见的热浪分子,在参叶间旋转成螺旋状,恰似老君八卦炉中未散的丹火。原本青嫩的茎秆已长成斑竹般粗细,中空的内腔贯通至顶,当山风掠过茎秆上密布的细孔时,竟发出“呜呜”的鸣声,那声调忽高忽低,时而如《伤寒论》竹简在风中翻动的“沙沙”声,时而又化作“太阳中暍,身热疼重而脉微弱”的古训吟诵,每个音符都带着井水浸过的凉意,与灼人的暑气形成奇妙的对冲。

采药人陈三郎顶着竹笠穿行参田,忽见一株参茎在日头下自行转动,宛如司南指向正午。他凑近细看,茎秆表面的细孔正按呼吸般的节奏张合——吸气时孔道扩张,吸入周遭的热浪;呼气时孔道收缩,喷出微带甘香的凉气。叶片边缘的绒毛上凝结着珍珠状的油脂,阳光照射下折射出七彩光晕,他用指尖轻触,那油脂竟如天然蜜蜡般温润,转瞬便在皮肤表面形成透明的防护膜,方才被晒得刺痛的手背,立刻感到一阵清冽。

老秀才身着葛布长衫,腰间悬着刻有“戊己”二字的玉尺,踏过被晒得发烫的石板路来到参田。他袖中《脾胃论》的纸页竟自动翻开至“暑伤胃气”篇,墨字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忽见一株参茎无风自动,顶端五片花瓣摆出离卦的火象图案,他取出玉尺丈量,参茎恰好高九寸,合夏至“阳极之数”。当他以银簪刺破茎秆,赤黄色的汁液涌出时竟凝成珠状,在阳光下呈现出“火生土”的五行流转纹路——外圈火赤,中圈土黄,内圈水蓝,恰似天地人三才相济。

更奇的是茎秆内的声响。老秀才将耳朵贴在冰凉的茎秆上,听见细密的气泡声自下而上涌动,如陶釜煎药时的“咕嘟”声,又似脾虚患者运化失常的肠鸣音,但这声响却透着规律的节奏感,仿佛有人在腹中敲击《灵枢》记载的“脾胃鼓音”。“妙哉!此草得夏火之阳,却以中空之性散火,正如《内经》‘火郁发之’之理。”他话音未落,那参茎突然发出清越的长鸣,震得枝头夏蝉惊飞。奇妙的是,蝉翼振动的频率与参茎共鸣,竟形成“宫商角徵羽”的五音调和——宫音厚重如土,商音清越似金,角音绵长类木,徵音炽烈如火,羽音深沉似水,五行之音在暑气中交织,化作无形的补气符箓。

此刻的太子参田,俨然一座按节气运行的活态浑天仪。辰时三刻,叶片集体朝向东岳,叶背绒毛张开吸收朝露的阴气,叶脉间渗出的液体在叶尖聚成“太阴”二字;午时正刻,所有叶片转向正南,叶面油脂层自动加厚,将日光转化为温和的阳气,茎秆内腔形成微型气旋,把阳气输送至根须;未时末刻,叶片又转向西南方,对应暑气最盛的方位,叶缘细齿微微开合,如脾胃运化般将湿气转化为凉气。老秀才掘开三寸土层,见根须呈放射状延伸,每根须尖都有一个逆时针旋转的微型漩涡,将土壤中的湿气化作丝丝白气,沿茎秆上升至叶片背面,凝结成类似脾经穴位图的露珠阵列。

当第一声蝉鸣穿透密林时,整片参田的茎秆同时发出和声。那声音初如远山钟鸣,渐次化作万支竹笛齐奏,吹奏的竟是失传已久的《夏日补气诀》。陈三郎恍惚看见,参茎鸣声化作金色符文飘向天际,与北斗七星的“玉衡”星遥相呼应,而地下的根须则同步画出太极图案,将天上星辰之力引入土中。此时若有医者在此按脉,会发现自身脉象竟随参鸣起伏,浮脉渐沉,数脉转缓,恰合“暑天补气,当令脉静”的养生要旨。

第二折 疰夏孩童面如金

入伏第三日,柘荣村的晒谷场像一口烧红的铁锅,连聒噪的蝉鸣都透着嘶哑。张屠户家的竹榻上,小囡囡阿巧蜷成一团,往日红扑扑的脸蛋此刻黄得像新碾的稻糠,发梢黏在汗湿的额角,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她攥着半块咬剩的麦芽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喉咙里偶尔发出小猫般的呜咽,惊得屋檐下的燕子扑棱着翅膀打转。张屠户蹲在榻边,粗糙的手掌抚过女儿滚烫的额头,指腹触到的皮肤像被太阳晒裂的陶土,而阿巧腕间的脉搏细若游丝,恰似风中残烛。

村东头李秀才家的书房里,双生子墨砚、墨池趴在书案上,狼毫笔斜斜插在砚台里,墨汁早已凝固成块。往日里这对顽童能把书房搅得地覆天翻,此刻却连翻书的力气都没有。墨砚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涂了层薄蜡,而墨池的手脚却冰凉如铁,兄弟俩共用一床薄被,牙齿还在不住打颤。李秀才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发抖,见小儿子墨池咳出的痰沫竟带着血丝,落在宣纸上晕开淡红的花,恰似脾虚不能统血的征兆。

老郎中背着药箱挨家问诊,竹帘掀起时带进的热风,让他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脉来虚细如丝,按之欲绝,”他用三根手指搭在阿巧腕上,眉头拧成疙瘩,“舌面光剥无苔,中根部却有隐隐水滑,此乃‘疰夏’重症。夏属火,火克金,金虚则脾土失养,好比釜底抽薪,米谷如何能化?”说罢取出人参须,却被张屠户娘子死死按住手腕:“前儿吃了半盏参汤,夜里盗汗把枕席都浸透了,小脸烧得更红,怕是这燥药吃不得!”老郎中望着药箱里燥热的黄芪、党参,长叹一声,药香混着暑气在屋内凝成沉重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