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昭昭,武道不息。\"
江风裹挟着焦臭扑面,凌无涯踩着半沉的主桅杆纵身跃起。断裂的缆绳缠住沈砚左腿,这个刑部侍郎此刻竟使出纯正的少林擒拿手,指尖罡风刺得人面皮生疼。
\"你师父吞蛊时,血线虫已入心脉。\"沈砚翻腕扣住凌无涯持剑右臂,雁翎刀在掌心旋出寒芒,\"他求我留你性命时,可没这般硬气。\"
凌无涯瞳孔骤缩,七年前那个雪夜骤然清晰。师父咳血握笔的手、砚台边沿未干的墨迹、窗外松枝折断的脆响。
原来那是血线虫钻破心脉的声音!
剑柄机簧突然弹开,暗格中飞出的银针擦着沈砚耳廓掠过。这招\"松间藏针\"本是师父惩戒弟子的把戏,此刻却成了救命杀招。沈砚偏头闪避时,凌无涯的左手已探入其官服夹层,撕下的半幅绢布浸着川芎药气。
\"嘉靖十七年腊月...\"凌无涯借力踏浪后撤,就着火光瞥见绢上墨迹,\"工部侍郎沈明允私会白帝水师参将...\"
浪涛突然炸开,谢三郎的九环刀破水劈来。这癫狂刀客的右脸已见白骨,耳垂蛊虫钻入眼眶,招式却愈发凌厉。凌无涯剑锋贴刀背滑过,青城剑法的\"云横秦岭\"突变为地窖图谱中的\"蛛丝缚虎\",剑穗缠住刀柄九环。
\"看看你主子写的什么!\"
凌无涯将绢布甩向谢三郎,后者独眼扫过墨迹,刀势竟凝滞半息。就这电光石火间,萧逸风遗留的铁链缠住他脚踝,沉向燃烧的渡厄舟残骸。火舌舔舐金棺的刹那,六具掌门尸骸突然坐起,天灵盖的金钉在高温中泛红。
沈砚的冷笑混着焦糊味传来:\"你以为太祖只留了虎符?\"雁翎刀劈开最后半幅金棺,朽烂的僧袍下竟藏着玄铁兵符。
可调蜀中三镇府兵!
凌无涯剑尖挑起燃烧的桐油布,火球直射兵符。沈砚旋身避开时,官靴踏碎了萧逸风的竹笛。裂开的笛身中飘出焦黄纸片,熟悉的松烟墨香令凌无涯喉头一紧。
这是师父书房失窃的《剿匪十策》原稿!
\"...夔门水师都统王贲,实为慈航院知客僧...\"
凌无涯念出残页内容时,白帝城头突然响起号角。三百武僧架起神臂弩,淬火铁箭如蝗群蔽日。沈砚抓起谢三郎残躯挡箭,九环刀在血雾中劈开逃生路。
\"拦住他!\"凌无涯厉喝声中,燃烧的渡厄舟轰然解体。六具金棺随漩涡沉入江心,棺中腾起的青烟凝成慈航院梵文。玉珏青光映照下,这些字符竟与师父临终前咳出的血渍形状相同!
沈砚的官船突然调转船头,八牛弩对准白帝城墙。凌无涯猛然醒悟。
这厮要毁的从来不是虎符,而是城头那面太祖亲题的\"镇岳\"匾额!
缠丝手黏住飞索荡向敌船,凌无涯后腰突遭重击。谢三郎的断刀穿透皮甲,这垂死刀客竟还挂着癫笑:\"你师父...咳咳...把真经文刺在...\"黑血封喉,未尽之言随尸身坠江。
凌无涯忍痛拔出断刀,血染的刀刃映出船楼暗窗。那后面晃过的人影步态,与七年前夜袭戒律堂的黑衣人如出一辙。地窖图谱中的\"金蛛倒悬\"随心而发,他倒翻着破窗而入,剑锋抵住个锦衣少年咽喉。
\"沈家三公子?\"凌无涯瞥见对方腰间的螭纹玉佩,\"难怪刑部能调用唐门暗器。\"
少年突然咬破舌尖,凌无涯侧头避过毒血,剑柄击碎其下颌。暗格中滚出的密匣刻着武当八卦纹,启封瞬间,二十年前六大派掌门血誓的真迹飘落。
每页右下角都摁着带金粉的掌印!
\"凌少侠可知...\"沈砚的声音自舱外传来,\"当年我们为何选慈航院?\"
雁翎刀穿透舱壁的刹那,凌无涯抓起密匣翻滚避过。碎木纷飞中,他看清誓词末行的朱批:\"...借剿匪之名,焚大雄宝殿下永历帝罪己诏...\"
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落。凌无涯怀中的玉珏突然发烫,密匣遇水显出新字迹。原来这些血誓书页皆用慈航院药墨书写,遇水则现真文。
每派掌门竟都留了反制后手!
\"师父...\"凌无涯抚过青城掌印旁的小楷批注,泪水混着雨水滴落。那些歪斜的字迹分明是剧毒发作时所书:\"...吾徒若见,当毁金棺,焚密卷...\"
船身突然倾斜,白帝水师的拍杆砸碎右舷。凌无涯借势跃上桅楼,将密匣卡进帆索机关。沈砚的弩箭贯穿左肩时,火折子也已点燃浸油的缆绳。
\"天雷勾地火!\"
嘶吼声中,燃烧的帆布如金乌坠地。密匣在烈焰中爆开,六幅血誓真迹化作火蝶纷飞。沈砚目眦欲裂地扑救,却被凌无涯的缠丝手拖入火海。两人缠斗着坠向江面时,最后瞥见的是白帝城头崩落的\"镇岳\"匾额。
\"武道...不灭...\"
凌无涯在沉入黑暗前,将玉珏塞进鎏金匾额裂缝。江水吞没所有阴谋与火光,唯有三百武僧的诵经声穿透波涛,混着夔门亘古不变的猿啼,荡向烟雨朦胧的峡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