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初秋,天空湛蓝如宝石,高远而辽阔,清爽的秋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凉意,让人倍感惬意。此时,在二官屯乡乡中学进行当听到老师们被拖欠工资的情况后,我的内心犹如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充满了震怒。
县教育局局长吕振海见我脸色阴沉,赶忙赔着笑脸解释道:“县长,您听我解释啊,这真的是双方的自愿行为。当时老师们都签了字的,我们教育局在这事儿里真的只是起了个牵线搭桥的作用呀。县长,您要是不相信,可以问问刘校长。”说着,他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刘校长。
刘校长此刻已经摘下眼镜,正用力地揉着眼睛,眼睛被揉得通红,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眼前的一切。
吕振海见刘校长不说话,立刻着急地说:“刘校长,你说句话呀!”
刘校长这才又搓了一把脸,将眼镜重新戴上,一脸认真地说:“对对对,县长,您别激动。教育局确实只是从中牵线搭桥,这么做也是为了石油产业的发展,大家才愿意搞这个担保贷款嘛!这责任也不全在教育局。”
我目光犀利地看着刘校长,问道:“刘校长,现在老师们拿不到钱,你觉得这责任该在谁呢?”
吕振海抢先回答道:“县长,我给您汇报,拿不到钱不是因为教育局的问题,也不是因为石油公司的问题,而是因为对方购买的设备一直没发货——没发货也不给退款,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啊。”
我紧紧盯着吕振海,追问道:“吕局长,你从中牵线,为什么要牵这根线?又凭什么让广大老师做担保贷款?现在全县这么多教师都受到影响,情况如此严重,你想过后果吗?”
吕振海说:“县长,是这样的。今年开年的时候,县里各个银行都有往外贷款的指标,针对干部、老师、职工,还有国有企业的工人,能享受低息贷款。他们为了完成任务,就找到我们,我们想着……”
我打断他的话,严肃地说:“吕振海,你是教育局局长,不是经委主任,也不是石油公司的老板,你的职责是管理教育事务,教育局局长是让你跑贷款的吗?我问你,到底是县委还是县政府?是李泰峰、董县长,还是焦县长让你联系的这个业务?”
吕振海忙不迭地说:“县长,自然都不是,是我们教育局自己考虑欠妥,没有处理好这件事。”
“那就对了,这就是你个人的原因。”我语气冰冷地说,“吕振海,我告诉你,无论什么原因,教师拿不到工资,你就要承担责任。你现在马上去和石油公司商量,明天9点开会,我要听切实可行的方案。如果拿不出来,吕局长,我直接让你写辞职报告。”
说完,我转身走向汽车。焦杨和我同车前来,自然不好让她一个人回去。我上车后看了一眼焦杨,说:“不看了,回去吧。”
关上车门后,焦杨慢慢坐下,她双眼通红,满脸委屈,上车后就立刻掏出手绢擦眼睛。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打湿了手中的手绢。我看着温温柔柔的焦杨,心里暗自感叹:她确实有着良好的教养,但在处理县政府具体的管理事务方面,缺乏一些必要的能力和经验。
焦杨在车上擦了擦眼睛:“县长,是我工作没落实、不仔细,才给县里造成这么大的被动,我很愧疚。”
我叹了口气,说:“焦杨同志,我们在这儿反思和检讨。但反过来想想,假如你是老师,八个月没拿到工资呢?很多老师都是双职工家庭,他们要养育孩子、赡养老人,还要支付各种生活费用,他们该怎么生活?有些错误可以弥补,有些错误却会给别人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领导干部仅仅一句‘我错了’,在这些错误面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啊。”
焦杨听了我的话,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低着头,继续擦着眼泪。我看向窗外,汽车缓缓行驶,窗外的景色如电影般依次后退。我心里暗道:焦杨必须离开县政府,东洪县现在这个局面,县政府的班子实在太弱了。让焦杨当组织部长,倒是个合适的选择。为什么张叔会选择钟潇虹担任组织部长?很明显,钟潇虹在政治上不够成熟,而不够成熟的标志就是不够圆滑。组织部长是选干部的岗位,不能太过圆滑,主要目的是贯彻县委和书记的意图,有这一点就够了。我现在才慢慢体会到张叔选钟潇虹,就是要选一个听话的老实人;额。
想到这里,我直接对焦杨说:“焦县长,你不太适合担任副县长。”
焦杨明显一愣,她紧紧咬住嘴唇,嘴唇都被咬得有些发白,委屈地点了点头,抬起袖子擦眼泪,说:“县长,我知道了,回去我就写辞职报告。”
“不是这个意思。”我解释道,“焦杨同志,我们接触这么久,我能感觉到你是个好同志,只是从事具体事务时经验不足。我不是说追偿教师工资有难度,而是对干部的态度生气——这么大笔金额,涉及这么多老师,从1月到现在层层瞒报。如果不是今天我到学校来,到现在都没人敢在我办公桌前提教师工资的问题。焦杨同志,有时候‘没有问题’比问题本身更可怕。”
“县长,我回去就写辞职报告。”焦杨再次说道。
我继续说:“现在连群同志既负责县委办工作,又负责组织部门工作。组织工作虽说具体,但相对于业务工作更轻松些。我打算让你到组织部门工作。”
焦杨好奇地看向我,问:“县长,您的意思是我到组织部当副部长?”
我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大腿,心里暗道:焦杨是老焦县长的闺女,在整个东洪县,虽然比不上李家、田家和胡家的势力,但也有一定影响力。如今这时候,推举焦杨担任副县长,也不至于让本土干部全部站到我的对立面。勇于斗争的前提是善于斗争啊。我说:“让你当组织部副部长是降级使用——你本来已是副县级,组织部副部长是正科级,不合适。我打算推荐你去组织部当部长。”
焦杨震惊地看着我,说:“到组织部当部长?县长,没弄错吧?我是副县长,不是常委,而组织部长是县委常委。”
“是啊,这一点我能不知道吗?我就打算将你破格提拔。”我看着焦杨,认真地说。
焦杨瞪大双眼,满脸诧异:“破格提拔?”
“是啊,我和你大哥焦松关系也不错。说实话,我有点私心。虽然选你当组织部长有私心,但你要出于公心干工作。东洪县的干部队伍问题不小,你是本县人,对干部情况比较了解,也能分担一下我的工作压力。”我解释道。
焦杨仍不可置信:“县长,破格提拔?只有优秀干部才?,您看又出了这么档子事。”
“有的人是因为优秀才破格提拔,也有的人是因为破格提拔才优秀。这两者听起来差不多,效果截然不同。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初步想法,具体实施还需要向组织部门积极推荐。这段时间,你把教育上的工作抓好,明天开会要拿出鲜明态度——这时候,焦县长啊,原则问题绝对不能含含糊糊、模棱两可,要旗帜鲜明地反对这种违规行为。”
焦杨一时不知该悲该喜,又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含情地说:“县长,我知道了,我错了,明天我一定态度鲜明地指出其中的问题。”
而乡中学里,吕振海脸色难看,手里拿着手中的大哥大一直在响。因二官屯乡离县城还有段距离,信号若有若无,他打了十多分钟电话,显得有些烦躁。他怒目看向周炳乾,说:“周炳乾,你什么意思?我就问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炳乾推了推眼镜,说:“县长来调研,难道这些事情还要隐瞒县长不成?吕局长,你是教育局局长,现在教育口子上出了大问题,你们想让乡镇把这事担下来?你想过没有,如果9月10号县一中的教师节大会上,教师闹起来,到时候丢人的恐怕还是你这个教育局局长吧。”
吕振海紧跟县委办主任、组织部长吕连群,已从吕连群口中得知李泰峰在市委已靠边站,若不是市委书记钟毅厚道,李泰峰早就被开除了。如今李泰峰失势,他的秘书周炳乾,吕振海自然不放在眼里——毕竟之前周炳乾只是吕连群的副手。
吕振海不客气地说:“周炳乾,我提醒你,现在不是李泰峰的时候了。这件事别说你,就是李泰峰在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在这儿装什么领导干部?我可警告你,周炳乾,现在你把人得罪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周炳乾摘下眼镜,用拇指肚在镜片上擦了擦,又缓缓戴上,说:“振海同志,我提醒你,这是党的天下,你想干什么?”
吕振海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周炳乾骂道:“你就是李泰峰的一条狗!”
刘校长和旁边几个乡镇干部见吕振海失态,忙伸出手,三两下将他推进自己的汽车。
吕振海仍不解气,摇下窗户,又伸出手指痛骂:“周炳乾,咱们走着瞧,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周炳乾不屑地说:“随你的便。”
吕振海回到县石油公司,很快找到胡玉生,将二官屯乡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胡玉生听完后,站起身,直接将手中的杯子摔得粉碎,愤怒地说:“李泰峰的一条狗都敢咬到老子手上来?一条丧家之犬,老子非得找人收拾他!”
吕振海说:“现在不是收拾他的问题,是明天县长要通知大家开会,拿不出解决方案,这事县长不会罢休。”
胡玉生不以为然:“我能怎么办?钱都打给对方公司了。上级有文件要求县里的石油公司全部裁撤,我们都不卖零散的油了,我们还要加油机干什么。我现在不是一直在找对方退款吗?”
吕振海劝道:“胡总,现在关键是咱们得退这笔钱,明天县长开会要看我们的方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