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时,他独自站在落日余晖里。残阳将大旗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地映在布满裂痕的城墙上。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惊起一群寒鸦,扑棱棱掠过城头,宛如他悬在嗓子眼的心,沉甸甸地落不下来。
次日清晨。
守将倚在箭楼梁柱上,猩红的眼底布满血丝。昨夜每隔两刻便要起身查看烽火的他,此刻听见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猛然攥住腰间剑柄。
\"将...将军!\"浑身泥浆的士卒连滚带爬撞进楼内,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溅起细碎冰碴,\"雒水援军...有消息了!\"
守将的喉结剧烈滚动,未等对方喘息便掐住其肩膀:\"说!孔府君的旗号可还在?\"指甲深深陷进士卒皮甲,\"是遭遇山匪还是...\"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嗅到对方衣襟上刺鼻的血腥味——那是浸透战甲的陈血,混着水草与铁锈的腥气。
士卒剧烈颤抖着扯开衣领,露出肩头狰狞的伤口:\"小人...小人随斥候摸到雒水南岸,远远望见渡口浮桥断裂,满江都是...\"喉间涌上干呕,他咽下酸水继续道,\"汉军旗号插遍河岸,水里漂着的都是咱们的皮甲!岸边还堆着如山的兵器,那关字大旗比城楼还高!\"
\"胡说!\"守将反手抽出佩剑,剑锋抵住对方咽喉,\"孔将军麾下多少精锐,怎会...\"话音未落,佩剑突然当啷坠地——士卒从怀中掏出半块染血的护心镜,镜面上\"李\"字残痕赫然在目。
\"对岸汉军巡查极严,小人冒险泅水渡河,\"士卒指着浸透冰水的裤脚,\"摸到临雎城下时,城门洞开,汉军正在搬运粮车。城头那'关'字旗足有三丈高!\"
晨雾不知何时漫上城头,将守将的身影笼进灰白的氤氲里。他踉跄着扶住箭垛,指腹抚过冰冷的砖石,恍惚又见八日前那封求援信上晕开的汗渍。远处传来更夫收梆子的声响,惊起的寒鸦群掠过血色朝阳,与记忆中雒水渡口那遮天蔽日的战旗渐渐重叠。
守将喉结上下滚动数下。他机械地弯腰拾起佩剑,剑锋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许久才艰涩开口:“我知晓了……”沙哑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破碎的震颤。
他转身望着空荡荡的西面官道,昨日那股轻骑扬尘而去的画面在眼前挥之不去。“昨日那支轻骑……”他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分明是得胜而回,去向那刘彦报捷!”晨风卷着城头残破的旌旗掠过耳畔,恍惚间竟化作汉军擂鼓之声。
“临雎已失……”他踉跄着扶住城墙,目光扫过城中零星升起的炊烟,那些袅袅白雾突然变得刺目起来,“如今相县四面楚歌,当真成了一座孤城!”话音未落,一阵剧烈咳嗽撕裂喉咙,腥甜在齿间蔓延——原来不知何时,掌心已被掐得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