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天色还未大亮。薄雾像一层轻纱笼罩着知青点,空气中飘散着泥土和青草湿润的气息。
宋观文如往常一般,在男知青们震天响的呼噜声中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地披上外套,拿起枕头下被翻得卷了边的书推门而出。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最喜欢闹腾的麻雀都还在睡觉,他踩着沾满露水的草叶,朝院外的小山坡走去——那是他每日晨读的秘密基地。
四月的天气,虽然已说不上冷,但晨风拂过脸颊时,还是带着沁人的凉意。
转过熟悉的歪脖子柳树时,宋观文突然顿住了脚步。往常空无一人的山坡上,此刻竟立着道瘦弱纤细的人影。
雾霭中,那人像幅被水洇湿的素描,轮廓都透着朦胧,细小的露珠缀在她的毛茸茸的发顶,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仿佛戴了顶水晶冠冕。
\"谁?\"像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人突然转头,一张素白的脸便从雾里浮了出来,被晨露打湿的碎发黏在颈间,衬得半截脖颈像是新剥的藕。
她头发湿漉漉的,单薄的蓝布褂子也被晨雾浸得微潮,显然是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昨天好些人围在她四周,她又一直坐着,因此宋观文只瞧见了她的小半个上身。
可如今看着林惜站在晨光里,整个人纤薄得像张纸片,他才惊觉——她瘦得实在有些厉害了。
山间的晨风掠过,她单薄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像是枝头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空荡荡的蓝布褂子被风灌满,勾勒出嶙峋的肩骨轮廓。
发梢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泛着不健康的淡青色,整个人仿佛一尊被雨水泡褪了色的泥塑,稍不留神就要融化在这片晨雾里。
宋观文下意识皱起了眉。
他心底升起一丝不虞,这人是嫌自己命太长了?病才好几天,就敢大清早跑出来喝露水?
林惜原本还因着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而有些乱慌,可待看清来人后,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她看着宋观文,下意识仰起脸,唇角刚牵起一个柔软的弧度,却猝不及防撞上了宋观文冷峻的目光。
“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眉峰蹙起,一张颜色浅淡的薄唇微抿着,脸上明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语气也十分平淡,却让林惜蓦地呼吸一滞,嘴角的笑意还未来得及完全绽开,就僵在了半途。
她睫毛慌乱地颤了几下,像是受惊的蝶翼,原本明亮的眸光渐渐黯淡下去,最终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她无意识地蜷了蜷蓝布褂子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有些发白,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晨风吹散,“屋子里太闷了,我,我就是出来透透气......”
她语气懦懦,尾音似乎都带着颤儿,垂着眼睑不敢与宋观文,与宋观文印象中低眉顺眼,胆小怯懦的模样别无二致
可宋观文却没来由地想起了前几天隔着饭桌,她朝自己露出的那个十足狡黠灵动的笑,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了些,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是不是最近春种太累了,自己真的出现幻觉了。
但到底他和林惜并不亲近,给她熬药送东西也不过是为着小时候那件事,想着死马当活马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