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姜绍志书房的红木电话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盯着泛着冷光的听筒,指尖在案头的《魔都发展规划草案》上无意识摩挲,最终还是伸手接起。
“姜叔,竹下株式会社的合作意向,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郭进的声音裹挟着电流杂音传来,尾音拖得漫不经心,却隐隐带着试探的锋芒。
背景里似乎还能听见骰子撞击瓷碗的清脆声响,混着女人娇笑,衬得通话内容愈发荒诞。
姜绍志转动着办公椅,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清正廉明”匾额,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
“说得倒是天花乱坠。可这些年,多少岛国企业打着合作旗号,干的却是卖垃圾、圈地皮的勾当。”
他抓起桌上的钢笔,在文件边缘重重画下几道墨痕,洇开的墨迹像极了此刻烦躁的心情。
郭进的笑声突然炸开:“姜叔,您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正是往上走的关键时候!”
听筒里传来冰块碰撞杯壁的叮当声,“政绩、资本,两手都要抓。
只要项目落地,谁管三年五载后怎么样?咱们闷声把钱赚了,才是硬道理!”
他刻意压低声音,“只要您点头,我家上下全力支持,老爷子那边我也能说上话。”
这话让姜绍志的钢笔“啪”地折断,墨水溅在袖口上,洇出深色的污渍。
他死死攥着听筒,喉结滚动了两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秒针滴答作响,过了许久,他才吐出一句。
“条件不能太苛刻,总要给市里一个交代。”
“您就是太谨慎!”
郭进啧了啧舌,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这种涉外项目,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只要表面功夫做足,谁还能翻天不成?”
他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亲昵,“对了,我打算圣诞节飞美国,正好去看看晓琀和楚姨。
姜叔有什么东西要捎带?”
姜绍志的目光凝滞在办公桌上两张照片上。
左侧相框里,楚若云将五岁的晓琀搂在怀中,春日的阳光斜斜洒在她们身上,楚若云眉眼弯弯,晓琀肉嘟嘟的小手抓着妈妈的发丝,笑容甜得能滴出蜜来。
右侧照片边缘微微卷起,背景是泺南火车站德式候车楼,深褐色的砖石墙面覆着薄雪,十八岁的晓琀戴着红色毛线帽,裹着厚厚的驼色大衣,亭亭玉立地倚在张震身侧。
彼时的张震穿着臃肿的深蓝色棉袄,脖颈围着洗得发白的围巾,可两人望着镜头的眼睛里,都盛着满溢的欢喜,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雾珠。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
记忆里女儿总是叛逆出挑,就连出国时都只是给他打了个电话,十几年的笑容加起来都不如照片上的灿烂。
此刻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肉下搅动,他握紧听筒,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不必了,我会和她们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