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他的身体!”奥利维拉猛地按了下遥控器,画面切换到克罗亚斯在米兰一次激烈对抗中被撞翻在地的慢镜头,“瘦!像根没长开的豆芽菜!看看他的防守!”画面又切,是克罗亚斯在对方强壮中场冲击下被轻易挤开位置的片段,“脆弱!像一张纸!再看看他这些所谓的‘魔术’!”画面回放那些匪夷所思的摆脱和传球,“花哨!充满了表演欲!在真正的、有组织的、充满侵略性的高强度对抗下,这些华而不实的把戏,就是沙滩上的城堡!一个大浪,就会冲得干干净净!”
他用力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在会议室回荡,震得所有人精神一凛。
“意大利人把他推上前台,是因为他们伤兵满营,无人可用!是因为他们那些老迈的‘大师’们,已经跑不动了!需要一个漂亮的幌子来吸引眼球,掩盖他们的虚弱!”奥利维拉的声音拔高,带着强烈的煽动性和不容置疑的论断,“而我们!葡萄牙的黄金一代!我们正值巅峰!我们无所畏惧!”
他指向菲戈:“路易斯!你的突破,会是撕裂他们那条老迈防线的尖刀!他们的边路,拿什么阻挡世界足球先生的步伐?”菲戈眼神锐利如鹰,下颌微微收紧,一股无形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又指向鲁伊·科斯塔:“鲁伊!你的手术刀传球,将直接刺穿他们中场那个花架子‘天才’的心脏!用你的经验和智慧,让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中场艺术!让他知道,在圣西罗,你是他的队友,但在球场上,你是他的老师!”鲁伊·科斯塔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冷静,他轻轻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仿佛在丈量着传球的距离和角度。
奥利维拉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全体队员身上:“用你们的身体!用你们的强度!用你们不知疲倦的奔跑和凶狠精准的拦截!去冲垮他!去碾碎他!去告诉全世界,所谓的‘天才’,在黄金一代的铁血洪流面前,不过是一个被媒体吹爆的泡沫!一触即溃!”
“摧毁他!从摧毁这个‘黑洞’开始!然后,碾碎整个意大利!”奥利维拉的声音如同战鼓,在会议室里隆隆作响。葡萄牙球员们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战意如同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他们看向幕布上克罗亚斯定格的脸,不再是欣赏,而是如同猎人盯上了最值得挑战的猎物,充满了征服和碾碎的欲望。
菲戈缓缓站起身,作为队长,他走到幕布前,目光如炬:“教练说得对。天才需要淬火,战场就是熔炉。我会用我的方式,给他上第一课。”他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强大的自信和领袖的威严。鲁伊·科斯塔也站起身,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安德烈亚是个好孩子,但在球场上,没有情面可讲。我会让他看到,中场的艺术,不仅仅是花哨的传球,更是掌控、节奏和致命一击的智慧。”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尽在不言中。黄金一代的獠牙,已然对准了亚平宁新升起的骄阳。
风暴,在媒体面前正式升级。
意大利队的赛前新闻发布会大厅,镁光灯亮如白昼,快门声密集如雨。迪诺·佐夫端坐在主位,一身笔挺的西装,神情沉稳如磐石。他身边坐着队长马尔蒂尼和……安德烈亚·克罗亚斯。少年同样穿着合身的西装,金色的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英俊的面容在强光下如同雕塑。面对无数镜头和话筒,他并未显得局促,那双黑洞般的眼眸平静地扫视全场,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反而更添神秘魅力。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言——意大利队给予他何等的信任和核心地位。
记者的问题如同连珠炮,焦点无一例外地集中在克罗亚斯身上。
“佐夫教练!克罗亚斯的半月板伤势传闻是否属实?他能否应付与葡萄牙这样高强度对抗的比赛?”第一个问题就直指要害。
佐夫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声音平稳有力:“安德烈亚的身体状况在医疗团队的专业评估下,完全符合比赛要求。他非常健康,充满活力,对比赛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望。我们信任他,就像信任我们队伍中的每一位战士。”他巧妙地避开了具体伤情,强调了“专业评估”和“战士”的身份。
“克罗亚斯先生!”一位金发碧眼的女记者抢到话筒,声音带着激动,“面对菲戈、鲁伊·科斯塔这样的传奇,你是否感到压力?尤其是科斯塔还是你在米兰的队友,他对你非常了解!”
所有镜头瞬间聚焦在克罗亚斯脸上。少年微微侧头,薄唇轻启,声音清朗而清晰地传遍全场:“路易斯·菲戈先生是伟大的球员,鲁伊是我的好队友,更是值得尊敬的大师。”他先给予了对手充分的尊重,随即,那双黑洞般的眼眸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如同星辰点亮了夜空,“能与这样的传奇同场竞技,是每一位球员的梦想。压力?不,那是动力。了解是相互的。在圣西罗,鲁伊教我传球,而在球场上,我会用行动告诉他,学生…也可以超越老师。”平静的语调,却蕴含着石破天惊的自信与锋芒!台下瞬间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和兴奋的议论声。
佐夫适时地接过了话头,他看向克罗亚斯,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托付重任的意味,然后转向全场记者,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足球世界永远向前。传奇值得铭记,但创造历史的,永远是新一代的弄潮儿。安德烈亚代表着足球的未来。他的天赋、他的视野、他对胜利的纯粹渴望,正是现代足球最需要的核心力量。这场比赛,不仅仅关乎胜负,更关乎足球精神的传承与进化。现代足球的浪潮,将由像安德烈亚这样的年轻人引领前行。”
“佐夫先生!您的意思是,克罗亚斯比菲戈、鲁伊·科斯塔更能代表现代足球?”有记者敏锐地抓住话柄,试图挑起更激烈的争论。
佐夫微微一笑,带着老帅的从容和智慧:“我尊重每一位伟大的球员。菲戈和鲁伊·科斯塔是各自时代的巅峰。而我说的是趋势,是未来。安德烈亚身上所展现出的技术全面性、空间感知力、瞬间决策力以及在高压下创造机会的能力,正是足球战术不断进化所追求的核心要素。他代表的是可能性,是方向。我们很高兴,意大利拥有这样的方向。”他将克罗亚斯定位为“方向”和“可能性”,既肯定了其独特价值,又避免了直接贬低对手巨星的陷阱,言辞老辣至极。
这番发言,如同一颗重磅炸弹。新闻以光速传播。“佐夫:克罗亚斯代表足球未来!”“意大利少帅豪言:现代足球属于16岁天才!”“超越传奇?马尔蒂尼养子剑指菲戈、鲁伊科斯塔!”类似的标题瞬间席卷全球体育媒体。
葡萄牙队主帅奥利维拉的回应,来得迅猛而辛辣。
仅仅两小时后,葡萄牙队的发布会现场。奥利维拉面对记者关于佐夫言论的追问,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
“足球的未来?方向?”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迪诺·佐夫先生是一位伟大的门将,一位值得尊敬的教练。但或许,他离开一线足球的时间有点长,对现代足球的认知出现了一点…偏差?”他故意停顿,让讽刺的意味更浓。
“足球,从来不是电子游戏!不是靠按几个按键就能放出华丽技能的虚拟世界!”奥利维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和对所谓“技巧”的蔑视,“它是最原始的力量碰撞!是最坚韧的意志对抗!是团队纪律的完美执行!是建立在无数次艰苦训练和身体对抗基础上的战术胜利!”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一个15岁的孩子,身体还在发育,对抗能力几乎为零,仅仅依靠一些花哨的、在训练场上或许能博得掌声的技巧,就能代表足球的未来?就能引领方向?这简直是对这项运动,对所有在球场上流血流汗、用身体去拼抢每一个球权的球员的侮辱!”
奥利维拉身体前倾,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嘲弄和居高临下的“怜悯”:“意大利人把这样一个孩子推上如此残酷的战场,面对菲戈、鲁伊·科斯塔这样的对手,面对我们葡萄牙黄金一代的铁血冲击,这本身就是不负责任的。我理解佐夫教练的困境,他们确实没人可用了。但这不是让一个孩子去承受毁灭性打击的理由。”
他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向意大利队的软肋,也带着对克罗亚斯毫不留情的贬低:“至于那个孩子?或许他该回去,好好完成他的学业,或者玩玩足球游戏。真正的职业足球,尤其是世界杯级别的对抗,不是他这种还没发育完全的‘天才’该来的地方。让男孩回家玩他的玩具吧,这里是大人的战场。”说完,他甚至不再给记者提问的机会,直接起身离席,留下满场哗然和闪光灯疯狂的闪烁。
“战争宣言!奥利维拉炮轰克罗亚斯为‘电子游戏男孩’!”“葡主帅:意大利无人可用,拿孩子当遮羞布!”“回家玩玩具?奥利维拉终极羞辱!”……更加火爆、更具煽动性的标题瞬间引爆了舆论。支持意大利的球迷怒斥奥利维拉傲慢无礼,缺乏对天才的尊重;葡萄牙球迷则为其主帅的强硬叫好,认为他撕破了意大利和克罗亚斯的华丽伪装。网络上的骂战瞬间升级到白热化。两队的对立情绪,被彻底点燃,再无转圜余地。天河体育场,已然成为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大战前夜,意大利队下榻酒店的战术会议室里,气氛却如同冰封的湖面,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巨大的电子战术板上,清晰地标注着葡萄牙黄金一代的主力阵容和跑动热图。菲戈在右路的箭头鲜红刺目,鲁伊·科斯塔在中场核心区域的辐射范围如同蛛网。助理教练刚刚做完详尽的对手分析,强调了葡萄牙中场强大的控制力和两个边路(菲戈右路,孔塞桑左路)极其犀利的突破能力。
主教练佐夫站在战术板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台下坐着的队员们。老将们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沉稳,但眼神深处也有一丝凝重。托蒂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皮耶罗沉默地看着战术板,嘴唇抿得很紧。维耶里抱着胳膊,强壮的身体如同山岳,但眼神中也透露出对即将到来的高强度对抗的专注。马尔蒂尼坐在前排,腰杆挺得笔直,如同定海神针。
佐夫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葡萄牙中场核心的区域:“鲁伊·科斯塔!我们必须限制他!切断他与菲戈、与保莱塔的联系!他的传球是葡萄牙进攻的引擎!”他的目光扫过加图索、迪比亚吉奥等中场悍将。
“还有这里!”佐夫的手指猛地划向右路,点在菲戈的名字上,鲜红的箭头仿佛带着灼人的热度,“路易斯·菲戈!世界足球先生!他的突破、内切、传中,是毁灭性的!保罗,”他看向马尔蒂尼,“你的责任最重!我需要你锁死他!掐断这个最强的爆点!必要时,赞布罗塔,内收协防!”
马尔蒂尼沉稳地点点头,眼神坚毅如铁:“明白,教练。交给我。”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承诺。
佐夫深吸一口气,目光终于落到了战术板上那个被特意用蓝色光圈标注的名字——16号,克罗亚斯。他的位置被放在托蒂身后,介于前腰和影子前锋之间,拥有相当大的自由度。
“我们的进攻,”佐夫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将围绕安德烈亚展开。”
话音刚落,角落里传来一声清晰、低沉,带着明显不满和质疑的冷哼。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声音来源——弗朗切斯科·托蒂。“狼王”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英俊的脸上写满了不认同。他没有看克罗亚斯,而是盯着佐夫,眼神锐利。
“教练,”托蒂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罗马人特有的直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我理解安德烈亚的天赋,他的传球…确实有想象力。”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但质疑的意味已然弥漫开来,“但是,把整个进攻枢纽,压在一个…一个才15岁,第一次代表国家队打这种级别大赛的孩子身上?而且对手还是葡萄牙的黄金一代?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他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克罗亚斯,那眼神复杂,并非恶意,而是混合着对年轻队友的保护欲、对比赛残酷性的深刻认知以及对如此重托的深深忧虑:“菲戈、科斯塔、库托、科斯蒂尼亚…这些人不是意甲那些普通后卫!他们是野兽!是绞肉机!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凶狠地冲撞、铲抢、压迫!安德烈亚的身体…扛得住吗?他的经验,在这种级别的对抗和压力下,能保证不失误吗?一个失误,可能就是致命的丢球,甚至…是重伤!”
托蒂的话,如同冰锥,刺破了会议室里勉力维持的平静,也道出了不少老将心中隐忧。空气仿佛凝固了。皮耶罗、维耶里等人的目光也在佐夫和克罗亚斯之间逡巡。加图索欲言又止。这种生死大战,将胜负手押在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身上,赌注确实太大了。
克罗亚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金色的长发垂落肩头。托蒂的质疑,每一句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的自尊上。他理解托蒂的担忧,那是出于对球队的责任和对年轻后辈的保护。但内心深处,那由【灵光一闪】、【无定形传球】和【铁人】共同构筑的堡垒,以及穿越者灵魂深处那份超越年龄的骄傲,让他无法接受这种基于“年龄”和“身体”的质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就在克罗亚斯准备开口反驳时,一只宽厚、温暖而无比有力的手,稳稳地按在了他的左肩上。那手掌传来的力量,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沉稳,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持。
保罗·马尔蒂尼站了起来。
这位意大利和Ac米兰的永恒旗帜,目光平静地扫过托蒂,扫过所有队员,最后落在克罗亚斯身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锤百炼的威严和一种洞悉本质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会议室里所有的杂音:
“弗朗切斯科,”马尔蒂尼看向托蒂,语气平和却蕴含着力量,“你的担忧,出于对球队的责任心,这很好。我们都经历过第一次,都知道这种压力有多大。”
他话锋一转,按在克罗亚斯肩头的手微微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信念传递过去:“但是,看看他。”马尔蒂尼的目光重新落在克罗亚斯年轻而英俊的脸上,那双黑洞般的眼眸此刻正迎着他的注视,没有闪躲,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战意。
“你在他这个年纪,在做什么?我在他这个年纪,又在做什么?”马尔蒂尼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随即变得无比肯定,“天赋,有高下之分。意志,有强弱之别。安德烈亚所拥有的东西,不是我们用‘年龄’或者‘经验’的标尺就能衡量的。在米兰,在圣西罗,在最顶级的联赛和欧冠的战场上,他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自己不是温室的花朵,而是能在暴风雨中翱翔的鹰!”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圣剑,扫过在场每一位队员:“质疑他,就是质疑我们自己的眼光,质疑教练组的判断!把他推上这个位置,不是赌博,而是对真正实力的认可!是对抗葡萄牙黄金一代,我们手中最锋利、最不可预测的武器!”
马尔蒂尼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一种领袖的决断和不容置疑的信任:“让他去!让他站在菲戈、鲁伊·科斯塔的面前!让他去冲锋陷阵!让他去撕裂葡萄牙人的防线!这不是负担,这是他的舞台!也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为他创造空间,为他保驾护航,让他的天赋,毫无保留地倾泻在球场上!”
他最后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点燃灵魂的力量:“至于扛不扛得住?会不会失误?”马尔蒂尼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峻而骄傲的弧度,按在克罗亚斯肩头的手传递着山岳般的力量,“让他用脚下的球,用他的表现,去告诉菲戈,告诉鲁伊·科斯塔,告诉全世界所有心存疑虑的人——”
马尔蒂尼的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蓝色火焰,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什么,叫真正的天才!”
掷地有声!如同在凝固的冰面上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烙铁!会议室里所有质疑的目光,在马尔蒂尼这饱含力量与信任的话语中,被瞬间击碎、融化!托蒂怔怔地看着马尔蒂尼,又看了看在马尔蒂尼手掌下挺直了脊梁、眼神锐利如刀锋的克罗亚斯,他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带着一丝释然和决绝地点了点头。
一股无形的、凝聚的力量,在蓝衣军团的更衣室里升腾而起。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个金发少年的身上,不再是质疑,而是信任,是托付,是背水一战的同袍之谊。
克罗亚斯迎着这些目光,肩头感受着马尔蒂尼手掌传来的、如山岳般沉稳厚重的力量。他缓缓站起身,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只是对着马尔蒂尼,对着佐夫,对着所有队友,微微颔首。那双纯粹如黑洞般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尽的星辰在旋转、坍缩,最终凝聚成一点足以吞噬一切光芒的、绝对炽热的战意。风暴的中心,已然就绪。
窗外,广州的夜色被城市辉煌的灯火点燃。遥远的葡萄牙队训练场上,最后几盏大灯熄灭,只留下空旷的草坪和寂静。而在灯火通明的意大利战术室里,激烈的推演仍在继续,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咀嚼,空气里弥漫着汗水、战术笔油墨和浓烈咖啡混合的气息,厚重得如同实质。
迪诺·佐夫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手指用力戳在战术板上代表鲁伊·科斯塔的磁贴:“鲁伊!他的每一次触球,每一次抬头观察,都是致命的信号!加图索!”他猛地看向如同斗牛犬般蓄势待发的悍将,“你的任务不是铲断他每一次传球——那不可能!我要你像影子一样贴住他!用你的身体,你的咆哮,你的无处不在,去干扰他的节奏!让他每一次拿球都像在荆棘丛里跳舞!压缩他的空间,逼迫他回传或者仓促出球!哪怕付出黄牌的代价,也要让他踢得难受!”
加图索眼中凶光一闪,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放心,教练!我会让他今晚做梦都听到我的呼吸声!”那凶狠的气势,仿佛已经嗅到了猎物的血腥味。
“迪比亚吉奥!”佐夫转向另一位中场屏障,“注意保护加图索的身后!切断科斯塔和菲戈之间的斜向联系!特别是当菲戈内切时,科斯塔最喜欢找他的倒三角回传!这个线路,给我焊死!”迪比亚吉奥沉稳地点头,眼神锐利如鹰隼。
佐夫的手指重重划过右路,停在菲戈的名字上:“保罗!路易斯·菲戈!他是核武器!赞布罗塔!”他看向左后卫,“当菲戈拿球一对一面对保罗时,你的首要任务是守住内线!封堵他内切射门和联系中路的路线!把他逼向底线!即使他下底传中,保莱塔的头球由内斯塔和卡纳瓦罗解决!记住,内线!死守内线!必要时,犯规也要把他留在外面!”赞布罗塔神情肃穆,用力点头,手掌在膝盖上紧张地摩擦着。
“至于我们的进攻…”佐夫的目光终于投向战术板前端的蓝色区域,落在那个被重点圈出的16号磁贴上,眼神变得复杂而充满期待。“安德烈亚。”他看向克罗亚斯,“你的位置在这里。”他指向葡萄牙双后腰(通常是科斯蒂尼亚和佩蒂特)与中后卫(库托和若热·科斯塔)之间的那片狭小区域。
“葡萄牙的中场拦截很强硬,但他们的双中卫,库托勇猛但略显毛躁,科斯塔经验丰富但转身偏慢。”佐夫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对手的冷静,“我要你利用你的灵活和启动速度,在这片区域游弋!主动回撤,吸引科斯蒂尼亚或佩蒂特的跟防,把他们拉出来!一旦他们离开位置…”
佐夫的手指猛地向前一划,指向葡萄牙中卫身后的巨大空档:“就是托蒂和皮耶罗前插的时机!也是你…发挥你那双眼睛和那双脚的时候!”他紧紧盯着克罗亚斯,“【灵光一闪】!我要你看到那些稍纵即逝的缝隙!【无定形传球】!无论背身、侧身,哪怕是在对抗中失去平衡,我也要你把球塞过去!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打穿他们!把球送到菲利波(因扎吉)最舒服的地方!或者…当机会出现时,用你的远射,考验拜亚(葡萄牙门将)!”
佐夫的手掌重重拍在战术板上:“葡萄牙人会研究你!他们会用身体冲撞你!用凶狠的铲抢恐吓你!把你当成突破口!安德烈亚,我需要你像水一样流动,像风一样难以捉摸!避开他们的锋芒,用你的智慧和技术去瓦解他们!把他们的凶狠,变成我们反击的空间!明白吗?”
克罗亚斯迎着佐夫灼灼的目光,缓缓站起身。战术室顶灯的光线落在他金色的长发上,跳跃着碎金般的光泽。他那张英俊绝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纯粹如黑洞的眼眸,此刻仿佛化作了宇宙的漩涡,深不见底,却又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障碍的烈焰。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意识深处,【灵光一闪】的光辉如同星河流转,葡萄牙双后腰的跑动习惯、库托上抢的时机、科斯塔转身的速率、边后卫压上后留下的肋部空档……无数信息碎片被瞬间捕捉、分析、组合成清晰的动态图谱!【无定形传球】的无数种可能性在神经末梢跳跃,每一种扭曲姿态下的触球感觉都清晰可辨。而【铁人】带来的那股温润而坚韧的力量,正从膝盖蔓延至全身,如同为他披上了一层无形的、却足以抵御风暴的铠甲。
几秒钟后,克罗亚斯睁开眼。那目光,锐利得如同刚刚淬火开刃的绝世宝剑,平静之下是沸腾的岩浆。
“明白,教练。”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般的共振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我会找到那条路。无论他们用多少人,用什么方式阻挡。我会把球,送到它该去的地方。”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句简单的承诺,却重逾千钧。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少年身上那股喷薄欲出的、近乎实质化的战意和自信。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克罗亚斯没有立刻离开。他独自站在巨大的战术板前,幽蓝的光芒映亮了他半边脸颊,如同雕塑。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鲁伊·科斯塔和菲戈的磁贴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战术板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韵律的嗒嗒声。那并非紧张,而是一种全神贯注的推演。
【灵光一闪】被动全开!脑中的球场模型急速构建:鲁伊·科斯塔习惯性拉向右路接应菲戈…科斯蒂尼亚横向移动补位…此时左后腰佩蒂特与中卫库托之间的那片区域…会出现一个短暂但致命的狭长空档!时间窗口,或许只有1.5秒!需要提前启动,需要对抗中稳定核心,需要用外脚背送出一记贴地、带强烈外旋的弧线球,绕过佩蒂特回追的脚尖…落点,就在库托身后,大禁区线左侧那片无人区…因扎吉会在那里!
推演一遍又一遍,每一个细节被反复打磨。汗水,无声地从他额角渗出。
不知过了多久,克罗亚斯才转身离开战术室。走廊里寂静无声,队友们的房间大多已熄灯。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书桌上的一盏台灯。昏黄的光晕下,他从随身的背包最内侧的夹层里,取出一个密封的、没有任何标签的小型铝盒。
咔哒。
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支一次性的、装有淡黄色液体的注射器,旁边是一小片消毒棉片。
止痛针。
这是离开米兰前,队医塞拉在极度纠结和担忧中,最终偷偷塞给他的最后一道保险。“听着,安德烈亚,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但答应我,除非…除非真的到了无法忍受、影响你技术动作的地步,否则绝对不要用!它的效果很强,但掩盖伤痛去硬撑,后果可能是毁灭性的!记住,你的未来比这一场比赛重要一千倍!”
克罗亚斯修长的手指拿起那支冰冷的注射器,对着台灯微弱的光线。淡黄色的液体在玻璃管中折射出微弱而诡异的光芒。左膝深处,那被【铁人】压制在8%的半月板损伤,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注视,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如同细针挑动神经般的隐痛,提醒着他它的存在。
窗外的广州城依旧灯火璀璨,远处天河体育场巨大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条新信息来自养父切萨雷·马尔蒂尼:
「安德烈亚,荣耀之路常伴荆棘。相信你的心,而非恐惧。让16号战袍,因你而闪耀。保重,孩子。」
克罗亚斯的目光在手机屏幕和手中的注射器之间游移。黑洞般的眼眸深处,风暴在酝酿,挣扎在撕扯。最终,他眼神一凝,闪过一丝决绝。他小心翼翼地将注射器放回铝盒,盖上盖子。然后,他做了一个动作——将这个小铝盒,深深地、用力地塞进了自己明天将要穿上的、厚实比赛长袜的最底层。
冰冷的铝盒贴着脚踝的皮肤。他没有选择依赖这最后的“保险”,而是选择将它压在身下,如同将那份可能的软弱和退路,彻底踩在脚下,用身体去感受那份重量与警示。
他走到窗边,推开玻璃。湿冷的夜风涌入,吹动他额前的金色发丝。他眺望着远处那座即将决定荣耀与梦想的巨型体育场,黑暗中,它的轮廓沉默而威严。菲戈突破的虚影,鲁伊·科斯塔手术刀般传球的轨迹,库托凶悍的飞铲,拜亚飞身扑救的怒吼…无数画面在他脑中碰撞、交织。
左膝那点如影随形的隐痛,此刻仿佛化作了战鼓的鼓点,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击在他的神经上。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像投入熔炉的燃料,让那深藏在黑洞眼眸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狂暴、更加纯粹!
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对着远处天河体育场那片巨大的、吞噬一切的黑暗轮廓,然后,猛地攥紧成拳!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清脆的爆响。
无声的宣战,在凛冽的夜风中回荡。
决战,黎明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