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算盘珠里的烽烟(1 / 2)

滨江码头仓库区的血腥味混着铁锈和融雪的泥腥,被寒风卷着,钻进互助坊工棚的每一个缝隙。老周的尸体裹着条洗得发白的旧帆布,摆在工棚最深处。没有棺木,只有几块粗糙木板临时拼的板子。帆布下渗出暗红的印子,空气里那股甜腥的毒气残留混着血腥,像块湿冷的抹布糊在每个人喉咙口。

张小雨蜷在角落的破床上,烧得浑身滚烫,枯瘦的手死死攥着父亲那个沾血的书包,书包带子勒进青白的皮肉里。另一只手摊开着,掌心朝上——那颗暗红色的老式算盘珠静静躺着,油润的光泽在昏黄油灯下像凝固的血。她眼皮偶尔颤动一下,浑浊的眼珠没有焦点,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如同破风箱漏气的嘶鸣。

王猛蹲在老周脚边,粗粝的手指一遍遍抹过帆布边缘渗出的暗红,指关节捏得嘎吱作响。旁边散落着几根沾着泥污和暗红血迹的撬棍。昨晚码头仓库的混乱像场噩梦。老周最后瘫在他怀里,血沫子从嘴角涌出来,眼睛瞪得老大,喉咙里咕噜着“粮票……换命……值了……”那颗算盘珠从他松开的手里滚出来,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嗒的一声。

“值个屁!”王猛猛地一拳砸在地上,震得木板嗡嗡响,“命都填进去了!就换了那洋鬼子一罐子毒气没放出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工棚里沉默的汉子们,每个人脸上都刻着疲惫、愤怒和一种被抽空了力气的茫然。“秦将军呢?!抓了马思远!现在威廉这王八蛋差点把咱全毒死!人呢?!管不管?!”

李卫佝偻着背,坐在火炉边。炉火早熄了,只剩一堆冷灰。他手里攥着厚厚一沓纸——是这些年积攒的账本、工资条、抗议书、按满红手印的控诉状,还有昨晚从威廉那个毒气罐子附近撕下来的、印着GcbG标志的操作规程残页。纸张边缘被他无意识的手指捻得卷曲发黑。

“管?”李卫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秦将军……派了人。把老周……接走了。说……要查。”他抬起头,布满红丝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冰冷的绝望,“查?查什么?查那罐子毒气?查威廉现在躲哪个金窟窿里数钱?查‘钟’在瑞士的别墅里喝什么年份的红酒?!”

他猛地将手里那沓纸狠狠摔在冷灰里!纸页散开,沾满灰烬。“查个屁!咱的命!在他们眼里就是账本上的数!填进去了!就划掉了!”他指着工棚深处那片巨大的公告栏,冰蓝芯片中心那点微弱的红光还在固执地搏动,“十二天!就剩十二天了!这玩意儿烧成灰!滨江这笔血债!就他妈彻底烂在地里了!”

“烂不了!”王猛猛地站起来,铁塔般的身躯在昏暗光线下投下巨大的阴影,“老周不能白死!小山不能白死!张叔不能白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一张张麻木的脸,“威廉那王八蛋还在滨江!他跑不了!码头那仓库!那毒罐子!就是他的坟!”

“对!盯死他!”

“挖出他老巢!”

“给老周报仇!”

压抑的火山再次喷发!工棚里死寂的空气被点燃!汉子们抓起地上的撬棍、扳手,眼神重新燃起困兽般的凶光!

“都他妈给我站住!”李卫猛地站起来,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送死啊?!拿撬棍去撬银行金库?!威廉身边是啥人?昨晚仓库里那几个穿黑皮的是啥身手?!你们没看见?!”

人群瞬间僵住。王猛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响,却没再往前冲。

“账……”李卫弯下腰,沾满灰烬的手,一张一张,极其缓慢地捡起地上散落的纸页。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老周用命……给咱换来的账……”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拂过一张张泛黄的纸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潦草的签名、暗红的指印。“滨江药厂欠的债!宏泰吞的地!粮库冻死的人!还有……”他拿起那张印着GcbG标志的残页,手指狠狠戳在上面,“……这狗屁洋公司想往咱头顶倒的毒!”

他直起身,浑浊的眼睛里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像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被狂风点燃:“这账!不能烂!得刻出来!刻在滨江的天上!刻进政府的红头文件里!刻到瑞士那帮老爷的金库大门上!”他猛地指向工棚外,“猛子!带几个机灵的!给我盯!盯死威廉那王八蛋!摸清他窝在哪!踩准他踩过的地皮!他拉过的屎!都给我记下来!”

他又指向角落里几个识字的年轻工人:“你们!把咱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纸片子!所有按了手印的血书!所有能证明这帮王八蛋罪过的玩意儿!全给我理出来!一个字!一个数!都不能错!”最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公告栏后面那片搏动的红光,“还有它!十二天!十二天之内!咱得把它!连带着滨江地底下所有的烂账!一起!拍在能要他们命的台子上!”

……

滨江码头。威廉站在那艘即将离港的豪华游艇甲板上,昂贵的羊绒大衣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灰蒙蒙的江面,扫过远处那片被警戒线围起的、如同巨大伤疤般的制药厂废墟。他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威廉先生,”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码头仓库的‘意外’……清理得很干净。痕迹都抹掉了。工人那边……闹得很凶。那个叫王猛的,带着人像疯狗一样在码头区转悠。还有那个老会计李卫……似乎在整理什么材料……”

威廉轻轻晃动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优雅的弧线。“困兽的哀嚎。”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随他们去。愤怒改变不了结局。”他微微侧头,对着耳麦低语:“‘巢穴’报告:本地清理已完成。‘钥匙’残余能量波动持续衰减。预计湮灭时间:同步倒计时。请求:启动‘静默’协议,目标区域:滨江。”

短暂的电流杂音后,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巢穴’:确认清理完成。‘钥匙’能量衰减符合预期。‘静默’协议授权。执行倒计时:启动。倒计时:11天23小时59分。】

威廉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如同冰面裂痕的微笑。他举起酒杯,对着灰暗的滨江天际线,无声地致意。然后,他转身,准备走进温暖奢华的船舱。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如同琴弦被无形之手拨动的震颤感!毫无征兆地穿透冰冷的空气!瞬间掠过他的耳膜!

威廉的脚步猛地顿住!完美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码头!扫过仓库!扫过远处工棚区的轮廓!什么都没有!只有寒风呼啸!

是错觉?

他眉头微蹙,手指下意识地按了按太阳穴。那感觉……像是某种极其精密的仪器发出的、超出人耳捕捉范围的高频震颤?又像是……某种深埋在骨髓里的、被强行唤醒的……共鸣?

他摇了摇头,将那一丝莫名的悸动压下。大概是昨晚没休息好。他不再停留,迈步走进船舱。厚重的舱门无声关闭,隔绝了江风和那若有若无的震颤。

……